入梦的爱与痛(灵魂的舞蹈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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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敦煌

向往敦煌,对于意念中那些绝美的东西,我总是不能忘怀,即使一瞬间的遐想也是无限的曼妙。荒漠延伸到沙源尽头,爱与梦想同样滋生,我突然有种渴望被洗涤的冲动。

多少个夜了。我久久地做着同一个梦:千年的流沙,千年的寂寞,千年的隐泉,千年的经卷。回忆着诗词歌赋中的:“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那是一种亘古久远的情愫啊!多少个梦如沙雾一般浓密,好像远古的景象都铺天盖地压了过来。敦煌是一个谜,一个梦,一个永远难以企及的智慧。《汉书·地理志》中注释“敦煌”时说:“敦,大也;煌,盛也。”敦煌二字盛大辉煌的寓意,浓缩了古丝绸之路及汉唐中国繁荣强盛的历史,同时也昭示着它无比灿烂辉煌的未来。敦煌,古称瓜洲、沙洲。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柔美的飞天、孤冷的阳关、神奇的隐泉,伴着沿途散落着破碎文明的历史通道,博大精深得让我噤若寒蝉。

我没有到过敦煌,却也到了敦煌,咫尺的风沙使我与敦煌有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情思。抓一把沙土放在手中,端详着,好像彼此都融进了感情,沙如人,人如沙,点点滴滴的思念从一页页书简里氤氤着侵润过来,那在黄沙里明灭忽现的残珠断玉与刀光剑影,激起心里的震撼一波一波地随着时间的轨迹荡漾开去。这些刺痛的不仅是神经,还有一滴分明咸咸的泪水。走近敦煌,我始终以悲怆、孤寂的眼神面对上苍,同广阔无垠的大沙漠一起历经磨难,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幕幕飞沙走石的激烈征战,聆听着一曲曲凄婉哀怨的羌笛牧歌。那千百年来发生过的故事,犹如最美的飞天壁画瞬间怆然老去,千年的寂寞也不过惊鸿一瞥。如果只是因为一次心的悸动就向往那些绝美凄凉的东西,那为什么又有一种情感叫做魂牵梦绕?我在《望楼兰》中这样表达了自己的情感:

无边的瀚海在我的灵魂中涌动

在悠悠岁月中演示着千年的哀伤

我知道这是生存的另一种状态

又有谁甘愿去把自己的生命埋葬

那在冥冥传说中最黑暗的地方

葬歌却被抛洒得如此荡气回肠

默默聆听来自天堂的音讯

我必须保持最后的缄默

去拒绝地狱亡灵的请柬

不必感受真切的敦煌了,那彪炳在心中的敦煌已然很完美了。我躲在灯的光影下,一页页地看,一遍遍地折磨我自己,这就是我常常梦徊萦绕的敦煌。也仅因为缥缈,才保全了心目中完美的敦煌。我们没有必要指责王道士为了生计而去盗卖“国宝”,其实那只是一个历史的必然。换了别人,一样的愚昧。也许经卷、壁画的残缺与不完整,才是历史的真实写照。历史源远流长,历经沧桑,几度盛衰,透过残缺才能感觉到历史的沧桑,穿过风雨才能体验到人间的真情。漫漫的阳关古道上总是回荡着古老的歌谣:苍天苍,黄土黄,千年一梦大敦煌!难以想象1000多年前,历经10个朝代的风雨岁月,一群古老的艺术家们在敦煌这片由砾岩组成的约2000米高的峭壁上,开凿出了近500多个洞窟、2000多尊雕塑、4.5万多平方米壁画。只有在这样的天地中行走,你才能惊觉自己的渺小。又寻梦了,还是敦煌,我只剩下眼睛了:帝王出行、农耕渔猎、冶铁酿酒、婚丧嫁娶、商旅往来、使者交会、弹琴奏乐、歌舞百戏……世间万象,林林总总,惟妙惟肖。其艺术魅力与日月同辉,为世人景仰!

满载着瓷器、茶叶和丝绸的东方驼队正沿着这条古道,日复一日地向西前行,把古老的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埃及文化和希腊文化连接起来。他们沿着漫漫丝绸之路,百折不挠地传播着文明和友谊,追寻着理解与和平。东西方文明在这里交融汇聚,东西方文化从这里西传东渐,使敦煌长期以来,形成了它开明开放、兼容并蓄的历史传统。在我儿时的梦里,就对敦煌有很深的探秘情结,梦断楼兰的传说,舒卷长袖的飞天,甚至“大漠孤烟”的壮阔场景都会勾起我无限的幻想。也许真到了那里,无人理解的惆怅和感伤才会融进天籁。大漠的月色一定美得摄人心魄,那一弯泉水映照着天空的孤月,一定有绝美的意境,我怎能不向往?我睡着了,铁马冰河纷至沓来。似乎每一粒沙土都记载了那个破碎在文明中的时代,让人感觉悲凉而又宁静,远古的记忆似乎支配着我揭开那个轮回的世界。

大漠情仇,一切气势磅礴的弦乐,在戈壁与长生天间无声地演奏,令人感奋、战栗,不禁潸然泪下……匈奴、吐蕃、归义军、李元昊、蒙古大军等一系列耳熟能详、高深莫测的历史元素漂浮在我的脑海中,从金戈铁马的烽火岁月一直延续到机器轰鸣的屈辱近代,其实敦煌还有许多不可预知的未来。琵琶声起,所有的梦都遥远了,都模糊了,仿佛已沉入岁月的轮回里。从1900年王道士发现“藏经洞”千年经卷文书数万卷开始,多少列强巧取豪夺莫高窟的艺术瑰宝!莫高窟最大的罪人,美国人华尔纳在1924年竟用化学胶布粘走壁画26幅,共计32060平方厘米。我冰冷的心口突然被揪疼,只能用诗句评判历史的清澈与混浊:

一百年前

是谁的脚步踩痛了这片历经劫难的土地

一群人又一群人

准备穿越这片浩瀚无垠的死亡之海

不断飘来的驼铃击碎了旷野的寂静

更大的风暴掩埋了生命的尸骨

在利益的驱动下

心灵觑觎了家园

上帝为之阖眼落泪 终于

太阳抱影西沉时宝藏被开启

一缕透骨的忧伤文明的陨落啊

天地从此玄黄

敦煌壁画不愧为艺术的瑰宝,飞天的意象更是充满着哲理与想象。因此,在五彩缤纷的梦幻里,勇士和公主的爱情故事不断上演,镶嵌在鸣沙山、月牙泉的背景下炫目璀璨,装点了我的对爱情的无限憧憬。她古老、她遥远、她寂寞,岁月的洗刷使飞天显得有点破败。只借一条长长的飘带,飞天就可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她们展示的到底是千年的寂寞,还是瞬间美丽的定格?其实我更愿携她西行,在离佛较近的地方,扎下终生的心结。如果仅凭一次心的悸动就向往那些绝美的东西,我宁愿化作那幅最寂寥的壁画,在她到来之前就怆然老去。于是敦煌梦就在这漫天黄沙中慢慢地浮现出来了,我成了一个浪迹天涯的行者,和三毛做伴,在撒哈拉沙漠独享长河落日圆的浪漫。顷刻,爱与痛,浮躁与纷争,在广阔的天地面前立刻变得异常渺小。毕竟我思念着,不是真切的拥有,然而那些缥缈,已然足够。

我在沙漠间穿行,沿途到处散落着文明的碎片。大地、蓝天、沙石,寂静无声。她华美而矜持,富贵而远藏。而我执意要做一个朝圣者,用长途的艰辛来换取菩萨的恩宠。我的周围依然一片荒芜,仿佛自开天辟地起,这里便是如此的荒凉了。我不断停留,烧香,然后虔诚地下跪、磕头。一切的一切,最终不过归结于沙下的白骨和风尘的游走。我终于见到了一具干尸,身旁有蚂蚁在缓缓移动,于是吟唱道:

我知道她在寂寥中死去

干尸裸露悲凉得如黄昏中的沙地

苍穹中布满了死亡的阴影

惆怅如心中六月疯长的荒草

可我不敢看她那希冀的眼神

我怕一场千年的兵革会延续至今

把她那暗藏许久的思绪打开

去背负更多的苦难和血腥的杀戮

临风驻阳关,铁马过河西。丝绸古道从我的脚下向远方不倦地延伸,终于消失在视线模糊的地方。而我的遐想却从未消失,向更远处伸展,穿过灰黄与碧蓝的界限,飞向沙海与天空交融的地方——敦煌,从那个儿时绚丽多彩的梦开始,从鸠摩罗什和他的那匹驮经的白马开始,从月牙泉的那一滴水珠开始,那千百年来发生过的故事,就封存了它旷世孤寂的美丽。几千年的风沙,吹落了无数英雄华发,佛也在迎风流泪,一个个孤零零地伫立在时间的岁月里,伤残的伤残,哀伤的哀伤。时光在战火的刀刃上飞转,血迹斑斑的城墙,又有哪块城砖注释过红尘岁月里流逝的红颜?斜阳残照下,驼铃声声,叩响着残血绿苔中的墙垛,却穿不透关山飞渡后的厌倦与疲惫。歃血为盟吹起的牛角号,在风沙扬起的红尘中淹没了一个又一个曾经香火鼎盛的王朝。

岁月飘摇了多少朝代兴废,记录了多少江山美人的风流神话,历尽了多少战火折戟沉沙,看遍了多少百姓家国兴亡。

飞天,依然融进了我心中最圣洁的领地,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寂寞,没有失落……

哦,美丽的敦煌,我挥之不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