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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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无咎篇(3)

那么,事实如何?

不一定。

再见,土拨鼠

你过来,土拨鼠,你过来吻我一下!她孩子似的命令我。

为什么我要吻你?

因为你是土拨鼠啊!哈哈哈,她大笑起来。

我是土拨鼠?

对,你是土拨鼠。她拉着我走近湖边,我一照,一露牙,还真是一个土拨鼠的形象。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湖边的田地里真的窜出一只模样狡黠的土拨鼠。我们同时看着对方,有一种亲切,也有一丝敌意;有一种喜欢,也有一丝讨厌;更有一种“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碰见你啊!”的感觉……

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跟我说,回去吧,土拨鼠。好像没有了适才的心情,然而又仿佛多了一份温情,拉着我的小手暖暖的。

不吻了吗?我小声嘀咕着,她好像没听到。

我们离开田野和小湖的时候,晚霞和稻草人正在唱歌,一只小鸟飞远,滑落一行诗句。我看见那只土拨鼠还没完全消失,灰溜溜的寂寞而诚恳的眼神。

再见,土拨鼠!

丈夫

他是“爱之巢”婚姻介绍所的一名普通职员。他工作兢兢业业,私生活方面也算是循规蹈矩。他的妻子很爱他。

他和妻子最初地相识也是在这家婚介所。当时他是个寂寞忧愁的单身汉,一日前来登记寻找爱之伴侣。

当他鲁莽而紧张地闯入这间屋子,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时,一个低头看着自己掌纹的女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问他:“我如何?!”

他被女人斩钉截铁、不容否定的语气吓得汗毛倒立、脸色发白,于是他无限被动地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此人后来成了他的妻子。她是这家“爱之巢”婚介所所长。

虚惊一场

飞机上熟睡的孩子,在父亲的怀里。迷雾消散,颠簸停止,众人稍息。依旧在睡梦中,她小小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好似神灵的一次暗示或乐音的一次流动。

随后,她的脸上闪耀着,

清醒之后的,

明亮。

妻子

他拥有多重身份,所以他也就拥有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行头和服饰。我是他的造型设计师,也是他的妻子。

我每每为他设计出一款新的服饰和行头,心底就涌现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因为不管怎么说,我还能为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做点什么,虽然每天过着守寡般寂寞难熬的日子。

而他,我的先生呢?穿上新衣裳后(往往他一穿上新衣服就马不停蹄地奔赴不同地点去显示他不同的身份,经常他都来不及吻我一下),尽管脸上流露出满足、幸福、高傲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的心里藏着无数的厌倦和悲伤。

飞鸟和鱼

我正打算午睡,做一个关于“飞鸟和鱼”的自由之梦。砰砰砰,有人敲门,原来是朋友钓鱼打鸟归来,想与我一起分享美味。虽然困意绵绵,但我还是和朋友一起兴匆匆进了厨房。

拔毛,刮鳞,不再做梦。

刮鳞,拔毛,恍若做梦。

行走的最佳方式

他一直在寻找行走的最佳方式。

当然,首先需确定的是走哪条路。

可要是那条路,恰似博尔赫斯《界线》里所写——有一条临近的街道,是我双脚的禁地……

那他就不能找到行走的最佳方式了吗?

可以的,而且他似乎也找到了。

比如,今天。

今天没有了往日的阴霾和不安,一切都是那么明亮和欣悦。不经意间,他看见对面的街角摆放着一台无人的缝纫机,缝纫机上还靠着一把雨伞……

好像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一股难言的感觉在他的嗓子眼里涌动,他迈开步子,夹杂着一丝欢愉、幻梦及不可思议——走了过去!

他顿时没有去想,那里是不是自己双脚的禁地?

所谓的最佳方式?也许就是无有方式吧。

麻烦

我看见一位夫人,头发盘起来和散落开,看上去完全是两个人!她仿佛看出了我的讶异,或者说,是很多人的讶异,悄悄地,就把头发剪掉了。

往往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恍然:哦,原来本是一个人啊!然后都觉得很是对不起,害得夫人把这么秀美的头发剪掉。

夫人没有戴帽子,尽管她的衣帽间里有很多样式各异的漂亮帽子。

我想,她要是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戴着帽子,而不是时而将头发散落开,时而又盘起来,那么众人肯定就不会大惊小怪,纷纷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了。

而她也不用费心,是将头发盘起或散落。

更不用将它剪掉。

遗失的帽子

达利说帽子决定戴帽人的性欲。比如,男人的帽子有折痕,这表明他家女人……等等。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印证的。

我把这则达利的定理讲给好朋友老M听,老M神情低落,似乎颇有同感。那迟迟不见到来的“满足”哟,仿佛也有了依据。

他唯一的一顶帽子,遗失在那场和那个女子告别的秋风里。

凡心生出

但凡你觉得忧伤,你一定是在爱着,在美好着,并且很快会在忧伤里盛开希望。然而,所有一切你又无从把握。

美之事物,凡千种种,而它们都有一个共同来源,即人之心灵。

无有悲观或乐观,人生无不是悲喜交集。

命运,命运,我时常把他们分开来,命如何,在于你怎么“运”它。

真正朴素的东西,它一定是高贵的。反过来,越是高贵的事物,也就越发地朴素。同理,越是丰富的事物,它本身也渴望着单纯。反之,也一样。好比拥有一颗单纯的心灵的人,他必定有着宁静致远的丰富无限。

如果摇滚是一种个性,那么民谣即是一份情怀。个性,不羁而锋利。所以,个性多了,有时难免会伤及自己和他人。而情怀,是温暖的,包容的,绵延的,长久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情感的累积,会越来越丰富,越来越迷人。常常看见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一些曾经锋芒毕露的摇滚歌手,最后都放弃了噪音、疯狂和愤怒,纷纷回归到民谣的温暖歌唱中。

歌曲创作犹如白天行路,扑面而来,一路风景无限。文学创作则像是夜间摸索,前方幽明之际,更是有你意料不到的气象万千。

我在零散的时光中漫步,我接近现实也亲近梦幻。我书写欲念困惑,也歌唱澄明洁净。

凡事你若是体会到了,就便是懂了……然而一切你确信无疑“懂得”的事,却没有“体会着”的全身心的震颤。

逝水渐归,落花亦返枝。这并非我梦里所见。

生活就是,你以为前面是一条死胡同,走进一看,发现,不是。或者,你以为前面是一条死胡同,走近一看,发现,的确是。再或者,你以为前面是一条死胡同,你走啊走,一直都没有走近它面前。

我承认,自己是个蹩脚的旅人,但凡有人问起,走了那么些地方,哪儿最好?每次皆答不上来。所到之处,都是一些人迹寂寥、平淡无奇处——寻常街巷、破落寺庙、散淡时光……但每每走在这些地方,心里总会莫名生出一股暖流,无以言表,唯有歌唱——感伤的月历,沉鱼落雁的惊喜/袅袅炊烟升起,一个人世的忧喜。

会有人问我,怎么歌里、文字中鲜有抗争、不满和愤怒的情绪?难道生活于你果真全都是美好?当然不是的,我心里同样怀有与你相同的情绪,只是我记得,有谁说过,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双重性:即堕落,又进步,而且和所有人性的东西一样,在它开始之际就蕴含了其终结的种子。每想到这儿,我不免平静且坦然。

“把你自己投入人生的旅程,自始至终都不要失去开放的胸怀和童稚的热情,然后,自然就会心想事成。”这些年来,费里尼的这句话一直存放我心里,温柔而坚定地伴我前行。常常觉得自己如此幸运,遇到了那么多高贵又朴素的心灵。有时仿佛觉得他们是自己的近邻,迈过一条街,拐过一两个街角,晚风里吹来他们的气息。

出版了《想艳遇一样忧伤》后,常有人问,艳遇怎会忧伤?我说艳遇当然是忧伤的。艳遇并非仅仅是指男女之间的相遇及纷纷情事,但凡你遇到美好的人和事物皆属艳遇,然而你又发现,越是美好的事物消逝得总是越快,甚至可以说:发现美和破坏美基本是同一刻产生的!这不免教人忧伤。可是事后你又发现,这些美之人事,实际上并没有消逝,而是以另一种美好的方式存在,似乎有了另一种命运。

即使你把艳遇仅仅想成了男女之事,也有理由说艳遇是忧伤的,拉丁谚语:“交配之后一切动物都忧愁。”

说文艺气质矫情或腻歪,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太过刚猛了,不懂得一种柔软的力量,这其实也是一种肤浅,他们不懂得“你的沉默必须能让人听得见,你的尖叫可以是无声的”,不懂得“通过某些想象亦能唤起人们心头的回忆”。真正文艺的人,他们都拥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光彩和一种温柔的力量。

很多人都在探讨爱是什么,或者都在追问幸福的含义,可是终究难有结果。于是一些人最后干脆放弃了对幸福的定义,就像瑞典作家瑟德尔贝里在小说里说:“多数的人,并不追求人生的幸福,只是听从下意识的驱使,追求感官的愉悦。”当然,也有很多人时常沉浸在幸福中,只不过,是在后来回忆中获得。

伯格曼在日记中写道:人老了之后的现象之一就是,童年的回忆会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而壮年时期的种种大事却反而模糊,以至于消失。这听起来不免教人有些尴尬和悲伤,不过也可以乐观地把它理解成老子所说的:复归于朴,复归于婴儿。事实上也是这样,童年是人生全部的基础。

智者蒙田说:读书是一种快乐,也是一种略带忧郁的享受。后来,我也在音乐里体会到了这种感受。无论是听、写还是唱。此“忧郁”的确是享受、是美妙、是无言、是秘密……延伸开来,生活中的种种何尝不是这样的双重感受:爱情、旅行、做梦……或者说,它就是生活本身吧。

许多人都有社交恐惧症,也认为问题来源自身。其实真正的原因如史铁生讲的:“人与人的交往多半肤浅,或只有在较为肤浅的层面上,交往才是容易,一旦走进深处,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基于此,许多人酷爱独处,独处乃一种能力和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