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劫
第二天，一切照旧。挖洞的挖洞，运土石的依然运土石，和以往所不同的是，小六子和有贵在洞左面岔道边拐角上又开凿了一个很隐蔽的小洞。洞口盖着一块石头，石头上面又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土，如果不是知情人，谁也不会知道那里有个洞口。
每天一进入洞子，大伙就想法设法引开日本人的视线，让小六子和有贵挖逃逸的洞，天天如此，从不间断。
这时，山下的公路已经修到离山洞几百米远的地方，赵杆子他们从洞里一钻出来就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山下修公路的民工。他们虽然不认识，但同样的命运让他们有了一种亲近感，他们虽然不能近前说话，但可以远远地挥动手臂打个招呼
然而七月四日这天傍晚，赵杆子和民工从洞里出来，却没有看见修路民工的身影，泛着新鲜泥土气息的黄色公路，布带一样横在青山翠柏之间，然而他们的开垦者却不知去向，一下就销声匿迹了。
“这修路的人哪去了呢？”
“他们是解散回家了还是派到别的地方去了？“
大伙一边啃馒头一边议论。
“大家快看，火光，火光——”站在洞口顶上的东仔突然指着杨桷垭方向大叫起来。大家急忙跑到洞顶，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杨桷垭方向一片通红，把天际都照亮了。
杨桷垭村东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着杨桷垭的全村老少，她们身后四周全是端着枪的日本士兵。
她们的对面，一堆大火正必必剥剥地燃烧着。火堆旁边的地上，并排躺着两具男人尸体，他们身上穿着和田中少尉一样颜色的服装。
山本独夫叉开八字脚站在古槐树下的石块上，神色冷峻面孔狰狞。
一个歪戴黑色礼帽、敞着白褂子，斜挎驳壳枪的中国人站在火堆前，拿腔捏调地给百姓讲话。他说：“皇军说了，只要你们交出杀害皇军的凶手，三本太君就保证你们相安无事。”说到这里，他将那死鱼眼直往人群前面的马家福和李老爹面上瞅，李老爹拿眼将他一乜，侧侧身子，用半个背对着他。二狗子讨了个没趣，又用眼睛瞅马家福身后的东仔姐姐东菊。
“你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太君说话算数，只要你们交出凶手，绝对统统都没事。”
“我们没看见杀人，怎么知道谁是凶手。”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们说什么？总不能冤枉好人吧？”几个大胆的开始回答二狗子的问话。
“八嘎！实话的不说，死拉死拉的！”一个日本兵端着枪冲上来，一边吼一边摆弄抢。乡亲下意识地往后退，身后的士兵又横着枪将他们往前赶，大伙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原地不动了，一齐用眼睛瞅着山本独夫。
山本独夫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他说：“我们对中国百姓一向是十分友善和睦的可是你们却那样对待我们的士兵。”他用手指指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接着又说“我们的士兵被你们暗杀了，但我们不与你们计较，只要你们说出来是谁干的，我马上统统放了你们。”
“小孩，你的知道谁杀了太君？说出来，我给你糖吃。”三本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小女孩，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
小女孩回头看看妈妈，又看看三本，把头轻轻一摇。眼睛却看着糖果定格了。
田中看见小女孩眼睛里的食欲之火，就把摊着糖果的手又往小女孩面前一伸，花花绿绿的糖果对小女孩诱惑实在太大，她情不自禁用舌头咬住下唇，喉咙开始吞咽。
“给！”田中右手拿起一颗糖在小女孩眼睛边晃，小女孩做出了要拿的动作。
“豆豆，我们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豆豆的妈想冲过去拉小豆豆，被日本兵用枪拦住了。
“小姑娘，糖果大大的，好吃，你喜欢吗？”豆豆又摇摇头。
“八嘎！”山本把糖果往地上狠狠一扔，唰一声抽出了战刀。战刀架在豆豆细细的脖颈一侧，闪耀着寒冷的光。
“豆豆——豆豆——”豆豆的妈失声大叫起来。
“你们不能威胁小孩！放了豆豆，放了她！”老少娘们在下面喊起来。
“太君，你这样会吓着小孩的。你放了豆豆，让我来给你说几句。”德高望重的刘光福突然站了出来。
“你的，有话和我说？“三本用刀指着刘光福问。
“刘大爷，你可不能做有昧良心的事。”刘光福的行动引起了大家的猜疑，于是下面有人提醒他.
刘光福没理睬大家，他走出人群，昂首挺胸地站到三本面前，慢条斯理的和三本说开了。
“三本先生，我有几句话要给你说……你们到我们杨桷垭来做什么……东亚共荣……对，对，中日亲善，建立中日亲善皇道乐土，你们的此番好意，我们杨桷垭的老少爷们铭记在心，我们好酒好肉款待你们，拿你们当贵客看。我们怎么可能仇视你们……无辜杀害你们的人呢？再说了，爷们些都上山给你们挖洞去了，剩下这些人不老就小，还大半以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她们怎么会杀人呢？人，都得讲道理是吧……如果你们硬要说是村里这些老娘们杀了你们的人，那么肯定是你们的人做了对不起杨桷垭老少的歹事，不然，心地善良的杨桷垭村民怎么会去伤害一个无辜者呢？所以这件事若要追究，首先应该追究害死桂英和东仔媳妇的凶手……土匪？你说是土匪干的？也许……那你们的人怎么就不可能也是土匪杀害的呢？你们应该去找土匪算账，凭什么拿我们村老少撒气……”
“八嘎！良心坏了坏了的！”三本恼羞成怒，战刀猛地一挥，刘光福一下被劈成了两半。
“哇——哇哇——”
“杀人了——快跑——”
下面顿时乱了阵脚，像泛滥的洪水一样东奔西涌，企图找到一个缺口。
山本又将战刀向前高高举起，嘴里喊出一句“嘎叽叽——”，围堵的士兵立即散开站到一个方向，接着，哒哒哒的子弹雨点一样向张皇失措的人群飞去……
跑在最后一排的倒下了，前面一排的又倒下了。顷刻，杨桷垭的老少爷们娘们全都倒下了。
血遍地流淌，像山洪暴发一样。浓浓的血腥弥漫在空中，熏得一条躲在暗处偷窥的狗也忍不住呕吐起来。
“烧掉，统统烧掉！烧掉！”一百多条人命眨眼魂飞湮灭，三本的兽性还在继续发作，他嚎叫着，战刀所指之处，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冲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