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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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永远热泪盈眶 —— 我的姐姐

日子开始平静下来,心里却频频泛起往事的涟漪。一个月前,我的奶奶病逝了,因为家境特殊,所有的子孙们都得回来安排后事,而我是必须要回去的。我在学校上着课,学校外面还兼职着一份工作,请了事假后匆匆赶回老家。姐姐怀有身孕,我没有通知她,怕她难过,也怕她路上颠簸对孩子不好。当天回去已是深夜一点半,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哥哥们让我去守灵,我也应该守灵,因为奶奶生前最疼爱我。之前奶奶病重我回去看望过俩次,这次回来也只仅仅与上次只隔了七天,我上次走的时候,奶奶紧紧的拉着我的手,那时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信的亲人,也是最后一根稻草。

“奶奶的病还能好,放假了要赶快回来,回来带着奶奶去看病,奶奶等你回来”我早已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就像我儿时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病魔带走一样,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能去乖哄她,像她小时候乖哄我一样,“我很快就放假回来了,等我回来马上带你去看病,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奶奶的声音是多么有力的呼唤,而我的声音仿佛低到了尘埃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转身转的那么沉重。在赶回包头的途中我好想要找个人倾诉,我想起了姐姐,却没有拨通电话,我呆呆的望着车窗外泪如雨下。

姐姐是十六岁辍的学,因为父亲突然得了肺心病需要医治,家里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母亲一个人靠种地根本不够供我们姐弟俩读书。姐姐还想让我去上学,去改变命运,想让我长大后不再像父亲一样做个酒鬼。是啊,她是姐姐,我是弟弟,在现实生活面前我们是如此的脆弱又是如此的坚强。姐姐和父亲说要辍学的那天,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个劲的抽着旱烟,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歉意和无奈,他默认了。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一晚都没有合眼。

姐姐第一次一个人坐着客车从乡村赶往城市,那是儿时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啊,那里有楼房,汽车,桥梁,有饭店,服装店。在我小的时候每年只有交流会的时候才有可能要去的地方,而且交流会都要我和姐姐一年一年的轮换着去,以前都是我争着去,但这次我争不到。

我还天真的对姐姐说:“姐姐,你去城里挣上钱给我买个玩具车好不好?”

“等先把父亲的病看好了,就给你买,你要学着照顾父亲。”

姐姐走的那天起的很早,因为村里的班车走的早,那天我都睡的沉沉的没有起来,或许还在树林寻找鸟巢的梦里。姐姐走的时候或许摸了摸我的头,或许捏了捏我的脸,然后就被无情的苦难推向了社会,开始因为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而劳动,开始接受命运并与之抗衡,当那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

我永远都会记得姐姐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父亲买了药,买了液体,因为住不起医院,请不起大队的医生,母亲像医生询问自己用药来勾兑给父亲输液。姐姐还用剩下的钱给我买了一身衣服,或许她都没剩下钱来给自己买一件衣服。我记得捎回来的那天刚好下着雨,母亲淋着雨去村口取回来,母亲被淋湿了,药被淋湿了,衣服也被淋湿了。家里到是有一把破雨伞,一件破雨披,一双破雨鞋,其实破的都不中用了,母亲好像从来都没有用过那些,那些像是一些搞形式主义的东西。姐姐给我买的第一身衣服是第二天晒干了才穿的,因为裤子上有铁扣,铁环那些,晒干了便生了铁锈。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走在村里总会时不时的有人问。“二毛,这是谁给了你一身衣服?”我总骄傲的说“是我姐姐从蒙牛给买回来的。”“看那都有铁锈了,别人给的吧”“不,是姐姐新买的,新买的!”

姐姐走后,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姐姐每个月把工资几乎一分不少的全寄回家里,五百,在二零零七年。但还是没过多久,父亲还是去世了,那年我十二岁,姐姐十七岁。在我童年幼小的心灵里深深的烙下印记:贫穷与落后原来这么轻易的就可以将一条生命带走,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昨天还在和你说着话的父亲,突然就紧闭着双眼,再没有了呼吸,再没有了鼾声,无论你怎样去呼唤,他就是醒不来了。你还准备着给他穿第二天的衣服,准备着给他擦脸,准备给他按脚。你还在等他好了带你去赶交流会,他还说要给你买玩具车……“父亲,你醒醒啊,你还没有把我养大。”

他就这样再也不说话了,姐姐的眼里,我的眼里如泉涌一般,我们俩像是在给苦难求饶一般,可父亲再也不会说话了。农忙的村庄里死寂一般,仿佛在这个村里最有名的酒鬼逝去以后又多了一份清净。

因村里的习俗,父母还没有下世,后辈儿孙不能埋进主坟。死者可以寄埋,也可以寄存在一个地方。我还年幼根本没有能力去挖坑,家里一贫如洗,有人帮你寄存出去就不错了,那时我才十二岁,姐姐十七岁。我记得一口棺材四百五,都是用四叔的名义赊的账。寄存的那天,除了姑姑们,三叔,四叔一些亲人再无他人来吊唁,村子里一如往常的平静,像没发生什么一样。安顿好这些事情,我们一家也搬离了这个村庄,在那轮红日又一次冉冉升起的时候。

不知不觉十多年过去了,姐姐已是俩个孩子的母亲,我也读到了大学。奶奶去世了要将寄存在窑洞里的父亲下葬,因为涉及到人情世故我还是到姐姐家里做了商议。现在的吃穿不愁了,我想体面一点安葬我的父亲,姐姐也同意了,我向姐姐拿了钱一人回去处理这些事情。

“我把父亲安葬下去马上把钱还你,我有些要好的朋友,有些要好的同学,请他们帮帮忙以后再回报他们吧。”我知道姐姐家里也不是很如意,姐夫去年开车肇了事,一个喝醉酒骑电车的酒鬼撞在了他的车上当场死亡。我这半年的兼职挣到的钱分文未动都存着,加上学校给发的补助差不多有八千多,我想应该差不多了,有备无患吧。

丧葬操办的很顺利,姐姐是下葬当天回去的,因为家里杂七杂八的事太多,怕她回来操心,也怕她生气,就一直拖着让他下葬当天才回来。很多亲人都回家送行,见过的,没见过的,还有其他村里来看热闹的。我硬是把身上的钱花了个精光,给父亲也写了一班子唢呐,我就这么一个父亲啊,我没有机会好好孝敬他,也只能算是体面一点的安葬他了,祈祷他在天堂没有病魔缠身,祈祷天堂烟酒不伤心肺,祈祷他能好好赡养爷爷奶奶。

里里外外十一天,一身白白的孝服变成了黑黑的硬硬的。丧事的风俗,忌讳很多,幸好还有大哥二哥还有二姑夫帮衬,要不然我早像没头的苍蝇了。丧葬后,我把拿姐姐钱一分不少的还了,姐姐硬是不要,我说怕我胡乱花了,她才勉强收下。其实我多想和姐姐说“我好累啊,累的像喘不过气来。我好压抑啊,这些天里一直压抑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喝多了酒还给把咱们家给抄了,为了从窑洞里往出抬父亲我都忍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看着姐姐挺着的大肚子,想起当初姐姐十六岁离家去打工,这算什么啊,我没资格说啊。

生活仿佛就是这样吧,当我一年年终于长大,姐姐身上的担子好像终于可以放在我的俩个外甥身上了,陪伴着他们快乐的成长,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而我将永远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