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越轨的印象派

一百年后的今天，印象派早已不算是“异端”，当代的先锋派把印象派作品当作过时的古董看待：明显的视觉真实感，明显的透视，斤斤计较于对象的瞬间光色变化，所有这一切都已经被当作某种保守和落后的标志。而在当时，1874年春天，印象派却是别开生面的，曾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印象派举办第一次展览时，这群小人物并没有想骇世惊俗，他们从1873年筹备的时候起，就意见不一，犹犹豫豫。莫奈和毕沙罗提出这一倡议，马奈还是反对者，他仍寄希望于官方沙龙，并劝说朋友们不要在官方沙龙之外另立门户，雷诺阿在展览会的名称上煞费苦心地回避了刺眼的名称和主张，有意采用“无名协会”这个避免别人议论的、最不带刺激性的名称。展览会的目录卡上，除了时间、地点、作者及作品名称之外，一无所有。应该说，印象派这群人比起十年前的库尔贝，那种锋芒毕露、大张旗鼓的冲劲儿是差多了。

但事与愿违，1874年4月15日，展览会在巴黎开幕了，笑骂之声哄然而起，掌握舆论者毫不吝啬地把顶顶“桂冠”一股脑儿抛过来了：“疯子”、“无知暴徒”、“沽名钓誉”、“不择手段”……几年之前库尔贝又办个人展览又搞宣言，又开办画室又招收年轻人，他与沙龙对抗的展览办在一个大棚子里，库尔贝就睡在棚顶的阁楼上，一清早开幕的时候，他穿着睡衣就跳到观众面前，自我介绍说，请看看画得多精彩！如今，印象派既然小心翼翼，慎之又慎，怎么仍旧不能让人高抬贵手呢？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1863年，画布油彩， 203×264.5厘米，巴黎奥塞美术馆。

只有一个原因，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的画，他们的作品本身越轨了。在印象派的作品里，究竟是什么因素越轨了呢？并不是题材。印象派选择的题材无非是些普通的风景、人物、裸体，这些题材早已被前人画过几百年了，是不会触怒当局和舆论的。马奈那幅最有争议的作品《草地上的午餐》，把着衣的绅士和裸女画在一起，这是否就算空前的不成体统呢？作家爱弥尔·左拉当时指出，在卢浮宫博物馆里就有五十多幅穿衣的和裸体的人物混在一起的作品。回答只有一个，并不是题材触怒了社会，而是他们的画法，他们对题材的态度，他们的绘画语言破坏了严格写实主义的常规，行家们怎么看也看不顺眼。看不顺眼，当然就怪罪画得不好，尤其不能让行家容忍的是，他们居然还“想用画得比别人更坏的方法来引人注意”。

印象派的方法究竟是什么？简单说就是条件色的方法。这种方法强调物象与环境之间的色彩转换关系，而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损害了物象的完整与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