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现代化的动因及模型

人的现代化是一个多维因素合力促发的过程。人的现代化的动因既有主观因素，又有客观因素；既有经济因素，又有政治因素；既有社会因素，又有个人因素；既有创新因素，又有交往因素。关于人的现代化的动因，英格尔斯从狭义的人的现代化层面理解，他认为在人的一生中，能够对人的现代化起决定性影响的因素或条件有教育、工作职业经验、与大众传播媒介接触、大规模的科层组织、农村合作社运动、父亲的教育、家庭的环境^[15]。何传启从广义的人的现代化层面理解，他认为人的现代化的微观层次的动力因素包括创新、竞争、适应、交流、个人利益和个人兴趣等，宏观层次的动力包括国家现代化、地区现代化、信息化和全球化^[16]。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的现代化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过程和结果。人的现代化的动因既包括个体层面的需要、利益、交往、竞争和合作的驱动，又包括社会有机体的物质生产、人类自身再生产、精神生产、社会关系再生产和人与自然关系再生产的牵引，当然还包括现代教育、科技、媒介和制度的推动。

（1）个体需要和利益。需要是人的本性，是人的生命活动的内在规定性，也是人的有意识行为活动的基本动因。个人需要是人的现代化的原始根据和内驱动因，它决定着人的现代化的推进速度、发展进度和实现程度。人的现代化的实现过程就是不断满足人的生存需要、享受需要和发展需要的过程。利益是与需要直接有关促动人的现代化的另一个内因。需要是形成利益的前提，利益是需要的实现和满足。马克思指出，“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17]，“人们为之所奋斗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18]。个体的需要和利益是人的现代化的内驱动因。据此，现代化的历史可以说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发展的历史）”^[19]。

（2）人的交往、竞争和合作。交往、竞争和合作是人的重要特性。交往是一种物质性的社会实践活动，是人存在的根本方式之一。马克思指出，“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20]。“普遍交往”使“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21]。交往逐步从狭隘的地域性交往变成普遍的世界性交往，交往形式日益多样，交往深度不断提升，是人的现代化实现的重要动力和条件。竞争和合作是交往的基本形式，也是人的特性，是推动人的现代化的重要力量。竞争有利于开发人的潜能，有利于培养人的独立意识、效率意识、平等意识和民主法治观念等；合作有利于提高人的知识水平和生产能力，有利于培养人的全球意识和开放意识。

（3）经济增长。物质生产是“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22]。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23]。正是物质生产劳动使人脱离了自然界，开启了人的现代化之路，创造了人类社会和历史。但是，物质生产从根本上说只是一个中介，它蕴含的是人的现代化的动力，承载的是人的现代化的内容，彰显的是人的现代化的结果。一方面，经济增长为人的现代化奠基并提供助力；另一方面，人也在经济增长过程中培育和造就了现代思想和行为。

（4）政治发展。“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24]。政治是事关人类生存和发展的众人之事，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须臾不可脱离于政治生活。民主政治是塑造现代公民的唯一制度形态和有效途径。适于人的现代化的政治生态即民主政治，因为“民主就是全体居民群众真正平等地、真正普遍地参与一切国家事务”^[25]，民主政治能为人的发展提供政治基础和制度保障。民主化的政治体制、合理化的权利结构、理性化的政治观念和法治化的政治行为对促动和保障人的现代化有着重要的作用。

（5）社会进步。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社会是人的社会，人是社会的人，人与社会是一种相互映照、互为因果的关系。社会进步与人的现代化是同向同力同步的过程。人的现代化是在社会发展中实现的，没有社会的发展进步，人的现代化也就失去了基础和条件。各个社会的人口与健康领域、学习与工作领域和休闲与福利领域的进步对人的现代化具有基础性价值和重要的作用。特别是社会制度的变迁，社会资源的所有、配置和分配的制度决定着人的现代化的不同出路和结果。只有以人为本的社会进步才是人的现代化的最佳社会制度和模式。

（6）文化转型。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真正能促进和实现人的现代化的动力在“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26]——精神文化生产。精神文化生产是人类最自觉的生产，是人的本质的表现和确认，是人性的彰显和超越，是人的现代化的必要条件和重要动能。对人类来说，“文化上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27]。文化在人的现代化过程中发挥着思想启迪、精神感召、知识化育和行为导向的功用。文化的传承、变迁、转型和发展与人的现代化息息相关。文化生活、文化内容、文化制度和文化观念的每一层面的转型都会促动人的现代转型。

（7）生态变迁。人是自然性和自为性的统一。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28]自然环境为人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了生命支持、物质和文化服务。人的现代化与自然环境的相互作用始终存在。经济增长和环境退化实现脱钩，自然效率逐步提高，环境压力趋向最小，生态效率和生态结构持续变化，生态制度和生态观念不断改进，都会促进人的价值观念、需求动机、素质能力和行为选择等发生相应的改变和进步。

（8）知识革新。“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是发展生产、创造财富的力量，也是帮助人们认识自我、解释世界，发展自我、改造世界的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从中国的百家争鸣到西方的文艺复兴，从近代的法国启蒙运动到中国新文化运动，知识革新使人们摆脱了愚昧迷信、打碎了精神枷锁、创新着科学实践，也使更多的人从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转而从事脑力劳动。新知识的生产、传播和转移都会促动人的现代化。

（9）科技创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诚如马克思所说，“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29]。“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30]，科技创新是推动人的现代化的重要的、革命性动力。科技创造力和竞争力的提高，科技内容和科技结构的优化，科技制度和科技观念的变化，科技成果和应用的普及都会大力推动人的现代化进程。

（10）教育优化。教育在人的现代化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马克思曾指出工人阶级的未来，因而也是人类的未来，完全取决于新一代工人成长所受的“智育、体育和技术培训”^[31]，而把生产劳动同智育和体育相结合，“不仅是提高社会生产的一种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办法”^[32]。因而，教育观念、行为、结构和制度的不断进化，教育内容、方法、手段和效率的不断进步，教育投入、过程、产出和环境的不断优化，教育形态、管理和方式的不断现代化等，都对人的现代化过程的速度和成效起着重要的助推作用和保证作用。

（11）媒介扩张。随着信息化、网络化大潮的涌起，媒介对人的现代化的影响和作用越来越突出。包括勒纳、英格尔斯在内的现代化研究学者都强调大众媒介在人的现代化过程中饰演的重要角色。“媒介即是讯息”，“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观点^[33]，更是把媒介视为人体体力和器官功能的放大和强化。大众媒介具有传播信息、引导舆论、教化大众和提供休闲的功能。媒介进化和扩张对人的现代化有不容忽视的作用，它促进了人的实践方式的变革，增加了人的自由时间，拓展了人的发展空间，丰富了人的自由个性。

（12）制度创新。人的现代化方向、水平和速度如何，根本上由生产力决定，而直接的则是由社会关系即社会制度决定。罗尔斯认为：“社会的制度形式影响着社会成员，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们想要成为的那种个人，以及他们所是的那种个人。”^[34]“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35]，制度限制人的发展时空，形塑人的交往活动，规范人的社会关系，直接赋予人的本质规定和决定人的思想观念。以人为本的制度创新能够充分发挥人的主体性、能动性和创造性，能够形成和谐公正的社会关系，能够塑造健全的人格和自由的个性。

以上人的现代化的12个动因，可以分为微观、宏观和中观三个层次：微观动力主要是个体需要和利益，人的交往、竞争和合作；宏观动力主要是经济增长、政治发展、社会进步、文化转型和生态变迁；中观动力主要是知识革新、科技创新、教育优化、媒介扩张和制度创新（见图1-1）。三个层次的动力共同作用，促动人的自我世界的现代化（观念现代化、需要现代化、素质现代化、能力现代化和行为现代化）、人的关系世界的现代化（人人关系现代化、群己关系现代化和天人关系现代化）和人的周围世界的现代化（经济现代化、政治现代化、社会现代化、文化现代化和生态现代化）的深度融合、相互建构、良性联动和同步发展的三轮驱动模型（见图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