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婚事
一
这婚事却被张桂兰说成了。可她心里却没底,到底把玉娟介绍给刘大田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从年龄上就相差近十岁,这样的婚姻到底能维持多久呢?依她对玉娟的了解,她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的。
张桂兰一边在地里干活,一边想着昨晚王大明说的话,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知道她介绍的这桩婚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她心里明白,刘大田虽然能干活,力气大,在队里干活数第一,年底分粮比别人多,但他家底子薄,整天除了下苦力外,又能干点什么呢?她把玉娟介绍给他,是有点委屈了玉娟,但也算还他一个人情,更能减少她心里的愧疚。
张桂兰也多次问过王大明:“大明,你说我把玉娟介绍给刘大田,他俩合适不?”
王大明没好脸色,说:“我不知给你说了多少次,他俩在一起根本不合适。你看玉娟长得水灵灵的,又有文化,而他刘大田呢,土里土气,整天就像傻子一样。不说别的,他俩走在一起,凭外人看也不像一对。我说你呀,简直是疯了,别的不管,偏去管这闲事。”
张桂兰也左右为难,这事都已经介绍了,玉娟妈也同意了,总不能又去拆散他们吧?只能从好的方面想,两边劝劝,把这事促成了。说真的,她也不仅是为了还刘大田的人情,用山里人的眼光来看,刘大田确实算得上实实在在的人,老实厚道,干活数第一,年底分粮在队里也数第一,玉娟如果嫁给他,凭他这一点,一辈子能少吃少穿吗?人活一辈子,能过日子就行!
这样想来,张桂兰心里也觉得踏实多了。
这桩婚事在张桂兰的再三劝说下,终于定下来了。刘大田便隔三岔五提点米、背点麦面去玉娟家。先前去时,玉娟不理他,似乎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喜欢。但刘大田似乎不在意这些,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进屋就帮着干活,不是帮着玉娟挑点水,就是去帮玉娟妈干地里的活,这让玉娟妈喜欢起她这个“女婿”来。他干起活来本来就行,在玉娟家干活更是卖力,比干自己的活还认真。让先前说他如何如何的人,都在玉娟妈面前夸她这个女婿不错,如果玉娟嫁给了他,这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哟!
玉娟妈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她听到有人夸她这个“女婿”,心里乐滋滋的。想这么多年来,玉娟爹去世得早,她也是为了不让别人指指点点,从没和任何男人有过说不清的事,更没有改嫁。现在老了,看到女儿长大了,能嫁个靠得住的男人,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晚上母亲把玉娟叫到屋里,轻声地说:“玉娟,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大田虽是土里土气的,但人家忠厚老实,干活是没的说。你既然都答应了这门亲事,你也不能再这样对人家了,说什么也得对人家好点,你这样不知他的心里有多难受。”
玉娟说:“我怎么了,你说我不应这样对他,那要我怎样对他呢?”
母亲说:“妈也知道你的脾气,像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呢?妈是过来人了,妈懂得哪样的人才知道心疼人,晓得哪样的人才靠得住。看你嘛,妈不为难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玉娟走了出来,依旧对刘大田不冷不热,刘大田似乎没看出什么,脸上仍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刘大田从心底感激张桂兰,是她在真心实意地帮他,只有她真心实意地对他好,别人瞧不起他,只有她不把他看成是一个傻瓜。他越这样想,心里也越觉得愧疚,想到那晚喝了酒后,竟对她动手动脚,还有那次在苞谷田里,也同样对她无礼,可她没有怪他,反倒还这么帮他。他总想找机会补偿,可有些事发都发生了,又怎么补偿呢?
刘大田每当想起这些,心里就矛盾着。只要一有空,他就去张桂兰家,帮她挑挑水,帮她照顾小孩。房子漏雨时,宁可他一身被雨水打湿了,也要上房顶帮她遮盖好。张桂兰对他也十分热情,看到他淋湿后,急忙找王大明的衣服给他换上,还拿来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擦被雨淋湿的头发,然后帮他把脏衣服洗了。
王大明看到这些,不以为然,好像刘大田天生就是一个该帮他做事的人一样。不叫他歇着,也不叫他干活,意思是他愿干活儿就干,愿歇着就歇着,愿吃饭就吃,愿走就走。只有张桂兰从心底里心疼他。有时,刘大田帮她干地里的活,夏天的阳光很炽热,便叫他回来休息休息,直到稍微凉快点再去,天黑了,便叫他明天再去,干完活,叫他吃了饭再回家……多数时候,刘大田总是干完活就走,有时连水都不喝就回家去了。
刘大田与玉娟家你来我往地有好几个月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玉娟妈说:“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好了了我一桩心事。”
二
刘大田没事就往玉娟家跑,只要一进屋,坐都没坐一下就去帮着干活,这让玉娟妈十分高兴也十分心疼。每次刘大田去了后,她都要把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拿出来,煮给他吃。懂事的他却没有端到就吃,而是偷偷放进玉娟妈和玉娟的碗里,这更让玉娟妈高兴,知道他是个会心疼人的人。
玉娟依旧对刘大田不怎样,说好也不算好,说不好也没有什么不好,勉强承认了这桩婚事。有时,玉娟去坡上割猪草或拾柴,刘大田也跟着去,可玉娟似乎不太理他,他也不在意,只是跟在她后面,找些无关紧要的话和她说,她也偶尔和他说说话。
在割猪草时,刘大田叫玉娟休息,他去割,玉娟也不和他争,她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割,看到他弄得满头大汗时,才说:“你歇会儿吗?”
刘大田用手在脸上擦了擦,笑着说:“没事,不累。”
尽管这样,玉娟还是离他远远的,生怕刘大田对她怎样。有时干活累了,他们坐在树下歇着,他也只是偷偷地看着她,根本没有要动手动脚的意思。有一天晚上,刘大田喝了酒,看见玉娟一个人坐在院坝里乘凉,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玉娟妈早已睡觉了,明净的月光将整个院子映照得格外美丽。
刘大田动情了,他好想与玉娟亲近一下或者有点小“动作”,可他看了看身边的她,却轻轻地问道:“玉娟,我可以亲亲你吗?”
本来玉娟也被这月光映照得含情脉脉,似乎在心中等待他有点什么行动,可她听他这么一问,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她看了他一眼,起身就回屋睡觉了。
玉娟妈明白女儿心里是怎样想的,趁她还没有明确说出不愿意的话来,最好早点把婚事办了。她是过来人了,知道女人,嫁了人心就定了。她问道:“玉娟,把你们这婚事办了,你同意吗?”
玉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低着头不出声。
玉娟妈生气了:“你是怎么了,同不同意你说句话呀?”
玉娟抬起头,没好脸色地说:“你说办就办吧,还问我干什么?”
玉娟妈说:“那行,这事就由我做主,下个月办。”
按刘大田的家庭条件,是根本办不起什么喜酒的,如果硬是要办几桌酒席,恐怕他只有借钱借粮食了。但这酒席一办下来,亲戚朋友吃了抹嘴就走了,剩下的账还得他们慢慢地去还,这又何必呢?都是过日子的人,能省就省吧。经张桂兰与玉娟妈商量后决定,就叫刘大田稍稍备点彩礼,把玉娟接过去就行了。
那天,刘大田穿得像模像样的,自己挑着彩礼,去了玉娟家,把玉娟接了过来。
新婚之夜,刘大田把张玉娟头上的红头巾掀开时,她没笑也没有抬眼看他,一切平平静静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美丽的大姑娘就在自己眼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转眼间就真的变成了现实。他呆愣愣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这不是真的,越看越觉得不像玉娟,简直是天仙。他说:“玉娟,你嫁给我实在是委屈了。我会对你好的,只要我有口饭吃,绝不让你饿肚子。”
张玉娟低着头,没出声。刘大田愣了一阵又说:“玉娟,我知道配不上你,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随便嫁给谁都比嫁给我强。如果……如果你不愿意,这婚就别结了……”
张玉娟低着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仍不出声。
刘大田不知怎么办,仍呆愣愣地看着张玉娟。她仍坐着,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一愣一坐,过了好长时间,刘大田说:“玉娟,累了吧,你睡吧,我出去乘乘凉。”
刘大田转身出去了,习惯性地坐在堂屋门槛上,看着山下那一片宁静的田野和村庄。月光映亮了山下的农舍和田野,让乡村变得美丽迷人。此时月光像一片轻柔的白绸子把乡村包了起来,一阵清凉的夜风轻轻吹拂,送来温馨的泥土气息和庄稼幽香。
夜色越来越深了,刘大田依旧在那里坐着,一片寂静包裹着整个乡村。远处那黑压压的树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双双一对对相亲相爱、相拥相依的人。仿佛那些树,也在为他刘大田祝福。他想,刘大田,你还算个男人吗,不守着自己漂亮的新娘,出来发愣干什么?今天可是你的新婚之夜呀!
此时,刘大田的心情不知是激动,还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玉娟而感到不安。但很快,还是激情占了上风,他又起身回屋。屋里,玉娟已吹灭了煤油灯,上床睡了。
刘大田上床去,他在玉娟身边睡下,伸手去抚摸她,被玉娟猛地一下把手掀开。他又用手去脱她的衣服,又被她狠狠地推开了。他停了一会儿,似乎有种欲望充溢着全身,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呢?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玉娟已是我的人了,还顾忌什么,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他使出了全身气力,一下子将身子压在玉娟身上,从上到下地撕扯着她的衣服,抚摸着她柔柔的、嫩嫩的身体……
玉娟骂道:“你这个畜生,你不是人,我……”
刘大田一声不吭,尽情地释放男人的本能。
三
这一夜,张桂兰失眠了。她怎么也睡不着,穿衣起床,走出房门,独自坐在房前的那棵槐树下,看着山坳上那间小土屋,还有从窗口映出的灯光。她的情绪很复杂,不知怎么的她感到很失落。她静静地听着,想听到从那间小屋里传出的欢笑声,想听见从那间小屋里传出的说话声,可她什么也没听到,直到看见屋里的灯被吹灭。她依然坐在那里,凉凉的晚风吹拂着她的脸,真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
此时,不难想象那间小土屋里刘大田和张玉娟在做什么,也许小屋里充满着从未有过的欢乐甜蜜,充满着从未有过的幸福美好。张桂兰的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地了,欠下刘大田的人情,总算是还了,真有一种无“债”一身轻的感觉。同时,她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伤感,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夜渐渐深了,人们早已睡觉了,整个山村里静静的。张桂兰转身回到屋里,王大明今晚没回来,两个儿子已睡着了。她给大儿子把掀开的被子又重新盖好,又上床将小儿子抱在怀里,心里觉得踏实多了,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养活两个儿子。
娶了媳妇的刘大田干活更卖力了,他总是起早摸黑地干。不管再苦再累,心里都比以前更踏实了,回家有人把饭煮好,夜里玉娟给他烧好洗澡水,洗了澡后还可以搂着媳妇那热乎乎的身子睡觉,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幸福。虽然,玉娟煮饭洗衣服样样都干,但每次刘大田想与她亲热时,她总以各种理由拒绝。刘大田不知是怕玉娟生气,还是觉得只要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做不做那事也一样,就没强求。只要玉娟推开他之后,他就再也没去烦过她了,哪怕他再生气也只在心里,从没说出来。因为他明白,能娶到玉娟,不知是他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有一天,刘大田为队里修保管室,在抬石头做基脚时,绳子一下断了,脚被压到了,顿时鲜血直流,众人急了,急忙把他抬去了公社卫生院。玉娟找队长借钱:“队长,刘大田出事了,我借点钱去医院治他的伤,行不?”
队长没好脸色,说:“没卖耕牛也没卖粮食,队里哪有钱呀?如果都像你这样,哪家有点事都来借钱,那队里成什么了,你以为是开银行的呀?再说,刘大田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队里没责任吧?”
张玉娟生气了,说:“队长,你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出点事呢?看到别人的牛打架好玩,说不定哪天自己家的牛打架还拉不开。说别人容易,要是自己遇上我看还不是一样。再说,这活是你安排的,你说队里没责任,那就是你的责任了,你是队长,不管从哪方面讲,我不找你又找谁呀?”
队长被玉娟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他想了想,换了一种口气说:“我懒得给你说了,反正队上没钱,你想别的办法吧。”
张玉娟说:“队长把话说到哪里去了,队里没钱,难道大田的伤就不治了?那好,这个人我就不管了,一会儿我就把他背到你家去,由你怎么处理都行!”
队长一听,吓得赶忙走开,他边走边说:“你别耍无赖哟,我又没说不去医治,只是说队里没钱,叫你先想办法医好再说。”
话倒是这样说,刘大田受伤后,张玉娟心里比谁都急,他再不好也是她丈夫,平时虽在心里觉得他不怎么样,但关键时刻见真情。她在没有其他办法时,只好去找在果园当园长的王大明借,王大明说:“我说嘛,桂兰当初把你介绍给刘大田时,我就坚决反对,现在怎样?出这么一点事,就没办法了,玉娟,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不想管这事。”
张玉娟说:“姐夫,不管怎样说,我已经嫁给他了,说什么他也是我的丈夫,我也就是他的人了。他今天出了事,我得想办法凑点医药费,把他医好。你是知道的,我家哪有钱,队里也叫我们先垫付医药费。这事我只好求你了,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不看在大田的面上,也得看在我和桂兰是姐妹的分儿上吧?”
王大明看了看张玉娟,他深深地叹息一声说:“这个刘大田也是,处处充能干,哪样重活都抢着干,好像队上没有了他活儿就没人干得了似的。这下好了,把自己弄成这样,是工分重要还是人重要,要是他真有个啥,我看你这辈子还怎么过?”
王大明越说,张玉娟就越着急。她说:“姐夫,我求你别再说了,这事出都出了,你说我还能怎么着呢,你就借点钱给我吧,我还要赶去镇医院。不然,医生不给他开药,要是晚了伤口感染了,不就更麻烦了吗?”
王大明听玉娟这么说,本来他还想说点什么的,再也没说出口了,就掏出一百元钱递给她说:“好,好……这是果园准备买化肥用的,你先拿去吧。”
张玉娟接过钱,转身就走,边走边说:“等大田的脚好了后,再想办法还你。”
刘大田在镇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星期,伤口好了许多,他就要求出院了,说回家养伤。医生劝他多住几天,怕万一感染后成残疾,他坚决不肯。玉娟也劝他多住几天再出院,他就是坚持要出院,他说多住一天就多要一天的住院费,回家一边养伤,还能一边干点轻松的活。
玉娟没办法,只好把刘大田从医院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