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醉花窗医案》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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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堉传

王堉[1],字蓉塘[2],号润园,清代山西汾西州介休绵山镇[3]人。生卒年不详,根据《醉花窗医案》的文字记载推测,约生活在1820[4]1880年[5]之间(生平重要事迹见表1 王堉年谱与历史大事件对照表)。


[1]王堉:“内有积热,伤风致疟”案,有“王老精于医”之说,故知其姓王;“风寒水肿,误作虚治”案有“堉屡欲施治,而家君素不服药”,故知其名堉。


[2]蓉塘:《醉花窗医案·自序》落款为“咸丰辛酉夏,蓉塘氏识”,耿鉴庭先生据此推断,蓉塘为王堉的字。


[3]绵山镇:“痰热上潮,喉中结核,数年不孕”案中有“适吾乡大郎神村宋”记述,大郎神村即属于绵山镇,故据此推断王堉为绵山镇人。


[4]1820:1820年,“子痫”案记载“丁未戊申间(1847—1848年),余与诸窗友伴读于里中文庙。有窗友燕君名受祯宽于量,而艰于读,年近三旬,文笔尚未清,故屡试蹶焉”,由文义推知王堉此时年纪小于30岁,约为20岁,故将其生年定为1820年前后。


[5]1880年:《醉花窗医案》最晚的时间为1862年,“壬戌夏,定襄县试,幼翁邀余阅卷,与梅翁朝夕聚谈”,此时40岁,往后移20年,将其卒年定于1880年。

表1 王堉年谱与历史大事件对照表

介休位于山西中南部,太行山北侧,汾河南畔。绵山镇在县之东南境,因境内有绵山而得名。时间前移2500年,晋文公初得霸业,正要择吉日封赏当年跟从自己流亡的臣子。其中一位名叫介之推(又称“介子推”)的人,他曾在流亡途中割下自己腿上的肉,煮熟了给晋侯充饥。介之推耻于言禄,并就此事发表了一番高论[6],“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遂携老母隐居绵山。据说晋文公一心想要找到介之推,遂从三面烧山逼介之推出山。大火3天才熄灭,仍未见介之推的身影。搜寻的兵丁在一棵枯树旁发现了介之推母子的尸骨,为了纪念介之推,便把此地方命名为介休,并在每年此日禁烟火吃冷食,遂有后世之“寒食”与“清明”两节。


[6]高论:见《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王堉约在1820年出生于绵山脚下,当时嘉庆皇帝驾崩,道光帝刚刚继位,年轻而有为。康乾盛世的余韵,仍笼罩在这广袤的华夏河山,四海之内歌舞升平。此时国际社会正在酝酿着剧变,经历了工业革命的帝国们,时时准备叩开中国的大门。王堉和那个年代的多数小孩一样,要接受私塾教育,为以后的科举做准备。到了读书的年级,王堉被送到庞芸圃夫子的私塾[1]进行启蒙教育。私塾教育有长有短,短的3个月,长的也不过1年。读完私塾就要开始自学或游学的生活了。


[1]庞芸圃夫子的私塾:医案中有给庞芸圃及其家人治病的记录,治病的地点在王堉家乡,由此推断庞芸圃生活在当地,是其私塾时的老师。

王堉每天都温习课业,“四书”“五经”已经读得很熟了,其他如《史记》《十三经》等也时时涉猎。1840年,鸦片战争的炮声已在广州码头隆隆响起,而王堉在绵山深处的生活仍和往日一样宁静。通过多年的读书求学,王堉已经养成了自学的习惯,凡生活中遇到疑惑的事物,总要想办法研究明白。对于医学,也是这样。

1841~1842年间,王堉的母亲因积劳而成疾,患上了慢性肺病,天气稍有变化,不慎受风,就要急性发作,发则高热恶寒,头痛难忍,咯吐大量的稀痰。1年后又不幸染上了疟疾。肺病和疟疾还没好,又被新流行的瘟疫所传染,从此卧病不起好多年。母亲卧病的这些年,经常要请医生来家里诊治,先后经过几十个医生诊治,病才慢慢好起来。母亲卧病的这些年,王堉无时无刻不在膝下精心侍奉。每次医生开了处方,王堉就去药铺将药买来,煎好给母亲喂下。老话说“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母亲的病缠绵不愈,王堉作为孝子,萌生了研究医学的想法。王堉从各处借来一些医书,在攻读举子业的间隙偶尔读一读,后来再有医生给母亲开方,王堉总要拿方子和医书对照研究一下,了解每味药的功效,再研究整个方子是否与医书上的论述吻合。通过研究发现,这些来诊病的医生中,对病的议论分析和所用方药,十个里有五六个都是与古医书不吻合的。王堉索性照着书给母亲拟方煎药,偶尔还能取得满意的疗效。

王堉读医书给母亲开药,只是举子业之余偶尔为之,并没有打算以医为业。随着乡亲们往来串门拜访,王堉能读医书开药方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个年代医生非常缺乏,随便认得几味药的人都敢开业行医,医生水平的低劣直接导致许多病治不好甚至治坏。邻里们听说王堉能读医书,生了病也试着找他诊治,毕竟他是读书人,比胸无点墨的药贩子可靠一些。乡亲们既然有求于王堉,他自然义不容辞,不会看的病也要对照着医书把方子找出来。这样一来二去,他就成了大伙眼中的医生了。

1844年的夏天,村里有个人得了眼疾,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村里行医卖药的医生郭鹤轩[1]。郭医生觉得自己的眼病是火热上冲,就用了黄连、山栀子、菊花、薄荷一类清热明目药,没想到吃完不仅没好,反而加重了,不得已就来找王堉看看。王堉只是业余给人治病,既不收诊费也不卖药,且常有从王堉这里开了方去郭鹤轩那里买药的,他们2人之间并没有利益竞争。王堉根据自己学到的眼科知识,先检查了眼睛的外观,不红不肿也没有目翳,只是黑睛上有一点发红,切诊发现是沉数细弱的脉象,就处以杞菊地黄汤,吃了3剂就全好了。郭鹤轩被神奇的疗效所折服,择日备了酒席宴请王堉,席间谦诚地向之请教了医理。此事很快在邻里间传开,找王堉看病的乡亲们越来越多了。


[1]医生郭鹤轩:见“阴热目痛”案。

王堉在乡亲间的医名日益隆盛,但他每次诊治还是非常谨慎小心,从来不敢没有依据地给人用药,每遇一病,都要对着书一一研究,仔细斟酌方药,真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的病多了,查找的医书多了,积累的医疗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后来王堉中了功名,宦海浮沉,同僚们听说他能看病,也都时常请他诊视,行医看病这件事就再也没有搁下。

1847年,王堉考中了秀才。考中秀才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3级考试,每次淘汰掉一半考生,3次考试都通过的才是秀才,中了秀才的第一年,每月还需考核1次[1]。为了好好攻读学业应付考核,王堉搬到了乡里的一个寺庙去住。古代的寺庙承担很多业务,住宿即是其中一项。这个寺庙里的昌裕和尚,素来无赖,因为王堉的入住不得不有所收敛,对乡里少做了些恶事。


[1]邓嗣禹.中国考试制度史[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责任有限公司,2011:166-182.

王堉那个年代的读书人,既要通四书五经,也要学些天文历法,以备不时之需。医学里有一项和天文历法密切相关的学问,即五运六气学说。王堉对此学说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和今天懂运气学说的人一样,王堉也养成了每年年初推算一年运气的习惯。他推算到这一年是太阴湿土司天[1],太阳寒水在泉,五月到六月间会出现降雨降温。到了五月,果然阴雨连绵经旬,绵山一带人民居住的地方地势低湿,容易感受寒湿而病疟疾和泄利,因此预先配制了一坛常山酒。六月中旬果然疟疾流行,十个人里有五六个都患病了,王堉便把泡好的常山酒拿出来施舍给乡民服用,很多人喝了常山酒就好了。当时的清朝,没有完善的公共卫生防御体系,王堉的这一举措对于控制传染病的流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1]太阴湿土司天:《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丑未之年,三之气,天政布,湿气降,地气腾,雨乃时降,寒乃随之,感于寒湿,则民病身重胕肿,胸腹满。

通过了秀才第一年所有的月考,王堉搬出了寺庙,和一些同学们在乡里的文庙相伴读书,以应付即将到来的1847年年底的岁考、1848年的科考和1849年的乡试。如果能通过乡试,就会授予举人。乡试每3年进行1次,在省会举办,共考3门科目,每门要考3天,在12天之内完成。考乡试的人会非常多,有时甚至超过1万人,而录取的名额只有200人[1]。王堉十年寒窗的苦功夫没有白费,他到了太原,一次就考过了乡试,中了举人,这一年是己酉年(1849年)。和他同时考中的,还有工部主政(相当于现在的部级干部)张汉槎的弟弟张铁华[2]、大同的姜验熊[3]等。考中了举人,便能获得政府的荣誉和银两补助,同时要准备第二年早春二月,去京城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4]。庚戌(1850年)新年刚过完,王堉拜别家人,去往北京参加会试。那年头,坐马车从介休的绵山往京城去,最快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1]乡试每3年……录取的名额只有200人:陈季同.中国人自画像[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58.


[2]张铁华:见“气郁吐痰”案。


[3]姜验熊:见“过饮致泻,误用提补”案。


[4]考中了举人……礼部主持的会试:邓嗣禹.中国考试制度史[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责任有限公司,2011:166-182.

上京赶考期间,王堉就住在宣武门外[5]三忠祠[6]。三忠祠是纪念明末的辽阳、广宁之战中殉国的巡按高邦佐、张铨、何廷櫆3位将领而建。3位将领都是山西人,后来围绕三忠祠修建成了三忠祠会馆,成了山西举子入京赶考的驿站。和王堉一起住在三忠祠的有许多山西举子,他们考试之余诗酒唱和,生活过得惬意极了。


[5]住在宣武门外:据赵珩《百年旧痕》知,宣武门以内属于内城,清朝汉人被限定住在外城,宣武门外会馆云集,进京赶考的文化人、汉族官僚士大夫都居住在这一带,形成了宣南文化地带。


[6]三忠祠:《明史》将高邦佐、张铨、何廷櫆三公列为“忠义”,云“邦佐与张铨、何廷櫆皆山西人,诏建祠宣武门外,颜曰三忠”,该祠堂是奉旨而建,在清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光绪年间多次修缮。

二月考完了会试,稍事休息,便准备四月份参加殿试了。这几个月王堉都住在三忠祠,闲暇之时也给举子们治病,被收录在《醉花窗医案》的有娄丙卿的唾血、姜验熊的泄泻。到了殿试发榜期,王堉中了进士,这一年是庚戌年(1850年)。进士还要再进入翰林院学习3年。王堉也从三忠祠搬去了襄陵会馆[1]居住。


[1]搬去了襄陵会馆:见“风痰致咳”案、“酒肉内伤,感寒生痰”案,此2则医案都是王堉在襄陵会馆时所治。

王堉留在中央这几年,对政府一切实际政事,渐渐都有了了解。政府又给他一个好出身,将来定获做大官,他可以安心努力学习。他在进士留馆时期及翰林院时期,一面读书修学,一面获得许多政治知识,静待政府之大用。生活虽说很清苦,但也很清闲,没有什么事,今天找朋友,明天逛琉璃厂,检书籍,买古董。一意从师觅友,读书论学,学问基础更加坚实[2]。王堉的师友中,最著名的当属“三代帝王师”、文学家兼书法家祁隽藻,王堉曾给他治愈了眩晕和臂痛。王堉的医术也在交往中被广泛认可,很多同僚同乡找他诊治,他的病人群日益广大,可谓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有时为人情所累,连最不愿打交道的戏子、妓女一类人,也不得不去诊治。


[2]中央这几年……学问基础更加坚实: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135-136.

有一次,王堉在前门一带的酒市参加同乡聚会,酒席甫半,谈兴正浓,他的好朋友马景波孝廉的仆人,驾着马车匆匆忙忙赶来。见到王堉时,一脸焦急,自称他的主人得了暴病,危在旦夕。马景波和王堉都是翰林院编修龙兰簃的门生[1],王堉大吃一惊,人命至重,容不得半点迟疑,扔下筷子就上了马车。马车曲曲折折走了好长一段路,但并不是去马景波住处的,心中不禁疑惑,便问车夫何往。车夫一边扬鞭催马,一边说:“老爷,您别着急,到了您就知道了!”马车径直到了八大胡同一带,入了陕西巷停了下来。这是王堉平时最讨厌来的地方,下车只见马景波好好地倚门站着,只是神色颇为焦急。王堉都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情况,便被马景波拉进青楼,边走边道其原委:“王兄,我心爱的叉叉生病了,病得很重,生怕你不来,就编了这么一个瞎话。”面对好友的顽皮,王堉实在无话可说,进屋开始给之诊治。切了脉,王堉告诉朋友:“这是感受了风热之邪,病势虽重,治疗却不难,只要一发汗就好了。”遂取来笔墨写了一首防风通圣散方,只把原方里的麻黄换成了桂枝。马景波一看方子里有大黄、芒硝,连忙劝阻,“王兄,叉叉身体如此娇弱,恐怕耐受不了这种虎狼之药吧?”王堉听了,以嗔怒的语气回敬了一句很经典的话,“君情深如此,怪不得叉叉为之倾倒,然君解怜香,我岂好碎玉耶,有病则病当之,不必担忧,赶紧派人买药去吧!”第二天王堉下班刚要进家门,好友的仆人又来了,神色比上次更加慌张,“老爷,叉叉的病更加严重了,我家主人请您再去诊治。”王堉着实吓了一跳,心想这么简单的病怎么吃药还加重了?便对仆人说:“病情加重说明药不对病,赶快另请高明吧,我就不过去了。”仆人听了,故作为难地说:“我家老爷盼您去,简直度日如年,您要不去,我实在没法交代啊。”王堉宅心仁厚,又跟着仆人去了。只见马景波愁眉紧蹙,焦急地说:“王兄,病得更加严重了,怎么办啊!”入室只见叉叉还卧床蒙着被子,一揭开被子,只见花妆簇簇,叉叉像诈尸一样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招呼着丫鬟们一起叩头跪拜,“昨夜服了老爷的药,三更时便如大梦初醒一般,出了一身透汗,早上起来就全好了,为了感谢您,特地备了酒席请您,生怕您不来,所以编了这么一出。”真不知王堉此时的心情和表情如何。他素来不愿和这类人来往,托言还有公事要办。叉叉连忙跪阻,“自知垢污之肴,不足染高贤之腹。然献芹之忱,窃难自已”,说话之间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这时顽皮的好朋友也一起劝说:“喝青楼的一杯水,难道就能毁了您老的道统?快不要再惺惺作态了!”王堉不好再推辞,就相与狂饮,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菜肴,一直到凌晨1点多才散。王堉回到家里,发现包袱里多了1对罗香囊、2件紫绢方巾。这是那青楼女子趁其不注意时塞进去的,想作为答谢。王堉睹物不禁一笑,躺下便沉沉睡去。几日后托马景波将礼物还了回去。


[1]龙兰簃的门生:见“外感风热”案。

王堉的医疗事迹大抵如此,他善于从脉象中找出病之症结所在,或药到病除,或断以死期,从不故作姿态,抬高身价。对于诊病的报酬也从不计较,有钱人家在病愈后送些礼物,他也照单全收,贫苦之人则坚辞不受。从医德标准来看,王堉都做得很好了,只是对于刺血、排脓这些有辱斯文的肮脏活,除非是为了救治至亲或顶头上司,否则绝不愿意自己动手。他偶尔也会为同僚或上司配制一些市面上买不到的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甲寅年(1854年)肄业之考。政府会根据考核结果安排职务,第一等的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第二等的做内阁中书。王堉考中了二等,分配了内阁中书的京官职位。内阁这个部门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内阁中书官职不大,所在部门却是国家最高行政机构,最能增长见识。如果当够了年限,可外补同知或直隶州知州,或保送充任军机处章京,一般很受重视。内阁任职期间,王堉仍是拜师访友,增长见闻,学习为官之道,有时公务所需,也被派去圆明园值班。担任内阁中书的第三年,即丙辰年(1856年)春天,王堉得到了外出陕西补缺的机会。一般来说,清朝的京官比外官穷。外官有大笔的养廉银子,其数目常常是正俸的二三十倍,灰色收入也比较多。可是京官对外官的升迁和任命又有比较大的影响,“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并不难懂,于是,在长期的官场交易中就形成了一种交换机制:京官凭借权势和影响关照外官,外官则向京官送钱送东西。送东西的名目包括离京送的“别敬”、夏天送的“冰敬”和冬天送的“炭敬”。“敬”的具体分量取决于双方关系的深浅、京官的用处和外官的肥瘦。若能去陕西补到实缺,则王堉读书致仕的理想才算正式实现。王堉拜别了京城的师友,又回了一趟老家,将家中的事物安排妥当,便带着随从和自己曾经的同窗李莲芳茂才一同向陕西进发。

王堉到了陕西的省会西安等待安排职务,因为是“需次”,需要按照次序安排实际的官职。这期间认识了沈小梅,沈小梅也曾在内阁工作过,算是王堉的前辈,现在西安任知府(相当于现在的西安市长)。沈小梅看王堉闲着没有公务,便常带他一起审理案子,也算是入职前的实习了。王堉受到了沈知府很多关照,在朝夕相处之中也学到了很多为官之道。丙辰四月到六月西安大旱,这在没有水利工程的黄土高原是非常严重的事情,省里的督抚们非常担忧。后来采纳了下属的建议,设立八卦坛祈雨。祈雨在古代是非常隆重的事情,是政府必须承担的安民举措。沈知府作为西安的地方长官,得承担具体的操办事物,除了派遣王堉等参加监管筑坛事宜,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劳累过度加之天气暑热,病倒了,可惜又被误治,竟然生命垂危。此事被王堉知道了,他连忙到府上看望,且力排众议,用大剂量清热解毒泻下的中药,逆转了病势,救了沈知府一命。这对于初到西安的王堉来说,是一件大事,他的高超医术开始崭露头角。各级官员们争相请之诊治,如西安粮道黄星垣、榆林观察(在西安办公,相当于现在地级市市长)武芝田、商州(现在陕西商洛市)知州(相当于现在地级市市长)赵笏山等。

就在王堉就读于翰林院的这几年,起源于粤西的太平军羽翼渐丰,太平军1853年占领南京,建立太平天国政权,清军屡次围剿不利,1856年更是被太平军攻破了江南江北大营。捻军也开始在北方兴起,攻城略地。内乱未平,又逢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清王朝再次陷入内忧外患的处境。是时,举国备战,清朝政府给每个省都派了军饷,而陕西因为贪腐严重库款亏空,迟迟不能筹齐军饷,负责钱粮的陕西布政使(相当于现在主管民政和财政的省长或副省长)芝邻,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得了呆痴病,坐卧不安,夜不能寐,或入寐即见厉鬼,常常自言自语,半个多月都没有办公了。请了很多医生没有治好,后来便请王堉诊治。王堉断为痰证,并宽慰之:“大人不必多虑,病虽多端,卑职保能愈也。”亲自为之配制白金丸,继服控涎丹,病遂愈。

王堉在陕西刚刚打开局面,等待他的将是似锦的前程。然而,此时却接到了家乡的讣告,母亲病故了。古代做官的人,遇到亲人过世,要回故里丁忧,期限是3年,对于很多仕途关键时期的官员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有人便试图匿丧不报。清朝的文官制度中,已经把丁忧法律化了,清朝政府是有明文规定的,匿丧不报者革职查办。《大清律例·礼律仪制》规定:“内外文职现任官员,遇亲父母病故丁忧,离任守制二十七个月,不计闰;候补候选人员,遇亲父母病故丁忧,在籍守制二十七个月,不计闰。”丁忧期间,王堉在家乡闲居,很多被他治好病的领导仍时时来信问候近况,表示感谢,等等。

王堉丁忧27个月,再加每年的1个闰月,总共30个月。从1857年算起,至1860年已丁忧期满,可以继续做候补官员了。但王堉没有继续去浮游宦海,而是留在了家乡。他在家乡诊治了很多病人,如1860年给解甲归田的原江西参将李赓堂诊治胃中积滞、四肢肿胀;1861年给自己的年逾古稀的老父亲治疗风寒水肿;1862年给舅母诊治热病等。对于王堉不再继续做官的缘由,无从考证。当时的历史大背景无疑对他产生了一定影响: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打到了北京城,焚毁了王堉曾经当过差的圆明园,咸丰皇帝败逃,并死在了热河的避暑山庄。太平军也达到了最鼎盛的时代,再次攻破江南江北大营,挥师北上,大有一统江山的气概。

王堉此时已是不惑之年,宦海的浮沉,并没有影响其医术的精进。经历了6年的京城繁华,又踌躇满志地在古都西安闯荡半年,此刻在绵山脚下,有望不穿的山林,赏不完的冷月,闲居的日子里,两京[1]的生活如同梦幻一般在脑海浮现。何以排遣这些孤独?唯有付之于笔,记下曾经生活的印记。于是有了《醉花窗医案》这本笔记手稿,因手稿中多言医事,世故人情只在医事中穿插谈及,故被后世人以医案看待。


[1]指北京和西京(西安)。

王堉觉得,眼下山河破碎,在这个不省心的时代,做官真是个苦差,还是绵山下活得悠然自在。宁静的田园,明媚的窗户,过年时贴上的窗花还依旧红艳,何妨一卷书,一杯酒,醉老在这花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