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乱世
秋雨瑟瑟，边境战乱愈频，江湖越发动荡。
老旧的街道上，人烟稀少，石板路和土路被无数蹄声踏碎过，惶恐的家家户户，亦如这寒凉季节。
屋檐下，一个少年。
一个麻衣少年望着雨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着空气开口道：“我出去一趟，这里你看着。”
他当然不是对着空气说话。
不远处，破烂佛堂处的白衣女子，声音有些嘶哑道：“我同你一起吧。”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道：“小孩们需要你。”
在白衣女子的身旁，躺着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大的十一二岁，小的只有七岁，此时都紧紧靠在一块睡着，但眉毛紧锁着，小嘴也都微张着，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孩子们饿了，不能不管，大虎在长身体，二虎的烧还没退，丫丫年纪虽小，衣服也该换了，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少年道。
“清风，现在外面的形势……”白衣女子担忧道。
“好了，我心里有数。”杨清风淡淡一笑，像往常那样把无刃剑背在肩上，就要往外面走。
“等一下。”
白衣女子跟了上去，走到杨清风跟前，把手中的斗笠戴在杨清风头上，顺便伸出手给眼前的少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你也小心，安全回来啊。”白衣女子也像往常那样提醒道。
“岩儿，无需多言。”少年摆摆手。
“没大没小，叫岩姐。”岩玥双手叉腰，微微嗔道。
“行了，就大我两岁，你也是个孩子。”
杨清风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回来走到岩玥身旁。伸出手，隔着面纱，掐了掐岩玥的脸颊，软软的，挺好玩的。
“杨清风，你真是什么都吃得下啊，我都丑成这个样儿了你也调戏。”岩玥直接无语了，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姐姐才不丑，姐姐是仙女姐姐！”梦中没睡好的大虎忽然嚷了一声，然后翻个身继续睡。
杨清风点点头，道：“小孩哪会说谎，你是仙女姐姐，不丑的。”
“好了，你快赶紧滚吧。”岩玥扶额不耐烦道，但是语气明显带着些愉悦，显然被哄开心了。
“你收收魅力，别撒娇，我心要化了。”杨清风哈哈一笑，不待岩玥发作，连忙冲着屋檐外的雨幕而去了。
“成天就知道挑逗我，贱死了！”岩玥小声嘟囔道。
另一边，依然是萧瑟的街道。
杨清风一如既往，漫无目的地走着，感觉自己不像什么孤侠，此刻更像是讨生活的苦命人。
虽然身上依然背着把剑是了。
至今为止，倒也从来没赶上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说事件，都是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互帮互助罢了。
离乡至今又是半年，已好久不曾饮酒，不曾作诗，不曾与朋友畅谈，不曾与家人团聚。
功夫倒是未曾荒废，反而有了显著的长进，毕竟以前是当作爱好，而现在则是靠这个混饭吃，不练不行，不强大点没有安全感啊，万一哪天有人在自己面前杀人，自己忍不住想挺身而出怎么办？总不能上去就被秒了吧。
所以，杨清风一半时间用在苦练遁术（逃跑），流影电光闪至今已练至小成，论跑路，没带怕的。
以前他一直好奇江湖豪侠们身上到底哪来的钱买酒，后来明白了，要劫富济贫，要打劫啊，说的光彩，但是要有命拿。
杨清风比较惜命，而且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苟着吧，做个遵法守纪的牛马比什么都平安。
“血腥的风放肆嘲笑漫天的黄叶，这大街已横尸遍野……”
看久了这样凄凉的山河，杨清风也越发理解了杜甫，可他没有心情作诗，他只是个小人物，但同样背负着喘不过气的东西。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看个子，似乎比丫丫还小，她自己站在冰冷的街上，满眼迷惘无措，手中还拿着半块发硬的大饼。
“有吃的！”杨清风眼睛一亮。
就在此时，急乱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不久之后就看清了。
是一个驿骑，此时他正潦倒地趴着马背上，看着像快死了，就在那匹马即将踏在小女孩身上时——
杨清风怒了！
流影电光闪之爆步！杨清风冒着闪腰的风险瞬间爆发出惊人速度，来到小女孩面前一把抱住护在怀里。
此时来不及卸力离开，杨清风不再犹豫，转身，将后背迎向马蹄。
好在马儿跑了许久，本也没什么力气了，蹄子踏在身上倒也没想象中那么痛，反而发出了金铁相撞般的脆响。
“我什么时候练成金钟罩铁布衫？”杨清风懵逼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
“草，方丈给我的铜背心铁裤衩还穿在身上呢。”
“我谢谢你，方丈。”杨清风心中情绪万千，最终还是决定善良。
就在此时，那匹马经过杨清风这么一挡，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马背上的驿骑也摔醒了。
“啊！”
他鬼号了半天，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杨清风，骂道：“你小子挡路是吧，找死啊！”
杨清风大怒，走上前去，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赏了对方十个耳刮子。
对方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抢过女孩手中的半截大饼，哼哧哼哧啃了起来。
小女孩本来呆呆的，见手中的饼被抢，顿时大哭了起来。
杨清风岁数大了最看不得这些，一把把大饼抢了回来。
“你他么还是个人吗？连孩子的饼都不放过！”
那人捶着胸口艰难咽下饼，道：“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呵呵，那又怎样！”
“我要去送加急军情，耽误不得，你让我多吃口吧。”
杨清风微微怔神，手中的饼再次被抢了回去。
那人一边大口啃着硬邦邦的饼，一边流着泪，一只手从地上的泥坑里舀了些脏兮兮的雨水给自己灌下。
“快走，敌兵还在后面追。”那个人吃了几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嘟嘟囔囔道。
“你的马还能跑吗？”杨清风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瘦马，唏嘘道。
那驿骑毫不犹豫对着瘦马道：“我兄弟从我离乡出征那天就跟着我了，他能不能跑我最清楚，他必须，还能跑！”
“不说了，饼给你，我走了，我走了！兄弟，我对不住你，但我们必须要走了！”那男人咬着牙翻身上马，和他的兄弟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这条街道。
“呵呵，什么忠义之言，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杨清风冷冷一笑，眼角却悄然滑下泪，他随手拭去，一手抱着女孩，把手中剩下的小截饼重新塞回女孩手中。
“谢谢你，哥哥！谢谢！”女孩又哭了，一边哭一边道着谢。
就在此时，那个驿骑口子所说的追兵到了，只有五个人，但都是骑马而来，手中持重刃。
杨清风默默放下小女孩，生平第一次拔剑而立，眉宇从未这般冷漠过。
蛮敌杀意不减，欲要纵马踏碎面前不自量力的剑客。
而剑客恨意冲天。
拔地而起，力贯全身，一剑荡开对方重刃，借力再度腾空，转身又是一剑，力道直透对手头盔，震得倒落马下。
剑客将手中无刃剑当作铁鞭，对着对手脖颈狠狠重击，只两剑下去，对手没了声音。
“不好，是高手，跑！”
剩下四人见杨清风如此狠厉，战意全失，跌跌撞撞策马转向跑了。
杨清风懒得追，追也追不上，追上也杀不了，没意义。
他心里很清楚，个人的武力永远影响不了天下，剑客的剑从来不是为了杀戮。
他要做的不过是给那个人和他兄弟争取点时间，不过是救下这个小女孩。
杨清风手心颤抖，但他还是把剑插回了背后的鞘里，慢慢走向小女孩面前，蹲下，抹掉她脸颊的湿润。
“小孩儿，不哭了。”
“嗯，哥哥，你也别哭，我把饼给你吃吧。”
杨清风愣了下，嘴硬道：“我是硬汉，少看不起人了，走，带你回家！”
“哥哥，我爹娘不要我了。”
“……烦死了，又要多张嘴吃饭！”
少年抱着瘦瘦小小的女孩，走在淅淅沥沥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