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作为一门年轻的学科,民族文学研究还得注意发展队伍,增加成果,扩大在学术界的影响,在社会生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如今已经具备和达到的,与这门学科所涵盖的头绪纷繁、丰富复杂的内容,与它所承担的学术上的和学术以外的种种职责,与它能够产生的深远意义相比,都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除了本专业的狭小圈子,外界至今对这门学科的活动和成果还知之不多。(这里随便举一个最近的例子:1989年4月11日,《人民日报》刊登了关于中国社会科学院附属的文学研究刊物的专题新闻,全文七八百字,但只字未提同属该院刊物、代表了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的《民族文学研究》,就创办时间而言,它比报道中谈得最为详尽的《外国文学评论》要早好几年。可见记者和编者都不知道有这份刊物存在。)只有依靠我们自身的努力,主要是通过增强内在的实力,才能改变这种状况,这将是一个缓慢的因此也是漫长的过程,可以说是任重而道远。我们不能消极等待,应该现在就多方着手创造条件。这里仅对在高等学校开设民族文学课程,作些初步说明。
当然,一些民族院校已经为本民族的学生开设这方面的课程。提出这样的建议,是指今后应该同时在民族院校以外的各类高等学校(比如综合大学、师范院校、艺术院校等),为各族的文科学生开设不限于本民族的文学课程,使得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各个成员创造的文学财富,能超出本民族的范围,为大家共同享受。这样做,至少具有以下三个方面的意义:(1)从根本上改变千百年来形成的中国文学等同于汉族文学或者汉语文学的不科学的观念和不合理的做法。这不仅表现在一般的中国文学史的著作中,其他各类文学论著都会引证大量的外国文学的例子,却很少提到我国各少数民族文学的史实,近年来相当活跃的比较文学研究,比来比去,也总是以外国文学为一方,而几乎没有与少数民族文学相比较的。随着《百年孤独》赢得世界性的声誉,一些年轻作家迷恋于深深植根在拉丁美洲社会和文学的厚土里、富有当地民族传统色彩的魔幻现实主义,却很少有人自觉地向同样具有“魔幻”特色的我国民族文学遗产汲取营养。这些不应有的倾斜和偏废,表明我们的知识结构、文学修养存在严重的欠缺——的确太不熟悉民族文学了。长期以来,我们的高等学校普遍设有外国文学系,但除少数的民族院校外,哪个学校设有民族文学系的呢?每一个中国语言文学系也都开设了外国文学的必修课,但又有几个中文系设立了少数民族文学的课程——哪怕是作为选修课?在这样的文学教育下,出现上述种种令人不安的现象,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因此,与其责怪文学史家、文学理论工作者、作家,还不如多方改革以往的不合理做法。在高等学校的文科院系普遍开设民族文学课程,系统地讲授这方面的知识,理应是其中一个必要的也是重要的措施。(2)有助于增进各民族之间的了解和情谊。改革开放,发展商品经济,实现现代化,正在使整个社会以及民族之间的关系发生急遽而深刻的变化。由于一些兄弟民族的社会、文化相对来说还较为落后,在这样的历史演变中,会发生更多的矛盾和冲撞,也会激发起更为强烈的主体意识和现代化的要求。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发展各民族之间的融洽、互利互助的关系,已成为当前社会生活中的重大任务。近年来出现的积极趋势和消极事例,都带有这种时代的印记。为了前进,每个民族都在更好地认识自己,包括本民族的传统和特征;为了共同前进,每个民族也都在更多地熟悉其他民族,包括它们的传统和特征,以及彼此的异同。民族文学,作为各个民族社会历史的真实记录和精神心态的生动写照,可以见到各自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无疑是自我认识和相互理解的、最能为人们普遍喜爱的教材。这种交流,既是文学的,又超出了文学范围,具有深广的政治、社会的意义。把民族文学列为高等教育科目,是尊重每一个民族的精神创造的郑重措施,也是各个民族应有的权利,可以增强各民族的自信心和自豪感。通过青年学生的专业学习,再由他们向社会的各个方面扩展影响,对强化民族之间的精神纽带,将发生难以估量的作用。(3)这也是学科本身建设发展的重要步骤。像中国现代文学史之所以能够在40年的时间里取得如此迅速的发展,就是与新中国成立后教育部立即把民族文学列为中文系的基础课分不开的——从体制上确立了它的重要地位,并从组织上提供了各种有利条件。所以,虽然从20世纪50年代初到70年代中的20多年里,一些思想批判、政治运动几乎都是从现代作家身上引发的,使现代文学研究受到了特别严酷也特别频繁的折磨,但它却能够坚持下来。尽管它所研究的内容前后不过30多年,是一门不大的学科,如今却已经有三四千人的队伍,每年发表数百篇论文,出版几十本著作,成为文学研究诸学科中一门活跃的学科,在21世纪的10多年里更是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进展。成为高校的课程,对于学科的建设来说,一方面是编写教材要求对问题进行全面系统的考察和论证,要求一定的学术质量,又要产生一系列的专题研究的成果;另一方面是通过讲授,为学科源源不断地培养新的人才,扩展研究队伍。它是依靠激发内在的活力和完善自身的机制,使一切都处于流动发展之中,来推动学科取得更多的成绩、达到更高的水平、作出更大的贡献的。这完全符合学术发展的规律,因而是切实可行、积极有效的。这样的成功经验,很值得认真借鉴。
过去没有普遍开设民族文学课程,也的确存在一些实际困难,像作品的收集、整理和翻译,教材的编写,师资的培训等,都是严重不足的。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情况有所改善,但仍然不能说不再有什么困难了。为了保证教学的质量,不宜一下子全面铺开。可以先选择若干条件较为齐备、有全国性影响的重点大学,各民族自治区首府的主要学府,各民族聚居地区的文科院校作为试点,然后再逐步推广。像民族文学名著选读、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概况、某个民族的文学史、不同民族文学的比较研究、民族文学概论等,都可以成为内容充实、具有学术价值的课程。随着民族文学书籍的配套出版、民族文学资料的积累、民族文学研究的理论水平的提高,还将开设出更多的内容更为丰富、质量更高的课程。
以上所说的四个方面,除了编选出版配套读物比较容易做到外,其他都有很大难度:不仅需要全体研究者的长期努力,还需要多方的支持和配合,包括一系列人力的配备。比如资料工作体制的改革,就需要各地博物馆、图书馆、文化馆、档案馆、研究所和一切收藏民族文学资料的单位的合作,也有待像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民族研究所、中央民族学院(今中央民族大学——编者注)等权威机构的支持。在高等学校逐步开设民族文学课程,师资是个很大的难题,整个工作也需要得到国家教委与国家民委的同意。但如果这些工作确实为学科建设发展所必需,又的确符合学术工作的发展规律,那就认定目标,努力去做,相信它们迟早都会成为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