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觉夫快要举行婚礼的消息，在这个五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里像炸弹爆炸一样传开了，一时成了西岸村子里的热门话题。这个村子里是清一色的熊子熊孙，但辈分很杂，有西公、帛公、坤公、子公四个分支。几百年来混得最好的是西公这一支，而西公这一支混得最好的还是觉夫这个家庭。不过最近一二十年来，觉夫家族因祖父读书借债过多，加上祖父和父亲去世得过早，家道败落下去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仅次于觉夫这个家庭的熊先翔，字凤梧，他家虽然没有多大的发展，但保持了平稳的势头，因而就居列全村之首了。此人是个狂妄之徒，无论谁家办什么喜事，在商议事情的时候都得恭请他来做主的。而他却总是拖拖拉拉的，当大家以为他不会来要做决断的时候，他却腆着大南瓜样的肚子慢腾腾地来了。他不管大家的决定是否正确合理，都得一概推翻重新再议。其目的就是要做村子里的霸头，什么事情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数。村里人虽然心里不服，但又斗不过他，只好让着他。
觉夫这次议事，将各公头的长辈都请来了。凤梧毫不例外迟迟而来，不过这次他没有直接切入话题，因为他知道觉夫是有能耐的人，加之看到觉夫去浏阳一趟发了大财，以后的发展究竟会怎样他估摸不准了。尽管如此，他觉得觉夫的实力不能和自己相比，况且一二十年来他已经是码头老大，一下子降下去有失体面。于是以开玩笑的形式做个试探，一屁股仰着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搁在桌子上，手掌托着下巴，一只脚搭在另一条凳子上，歪着头笑着说：“觉夫贤弟不错啊！最近发了大财，接着又要娶妻重建家庭；我觉得最不错的是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叫觉夫。但我不解的是既然叫了觉夫，为什么觉悟得这样迟呢？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是不是你早先在睡觉呢？睡了这么几十年。”
觉夫觉得凤梧是要借开玩笑闹事了，他心里非常冷静，因为凤梧肚子里的墨水有多少，他心里清楚得很；况且自己也不求他什么，再加上村里人也不恭维凤梧的。觉夫彬彬有礼站起来作了个揖，说：“大哥何必取笑小弟呢？我这个名字是我爷爷给取的，是希望我做个有觉悟的人。可惜我辜负了爷爷的厚望，实在是惭愧得很哪。不过我觉得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学名熊先经，字号觉夫。像我这样愚钝的人，不经过长时间的苦难折磨，哪能得到觉醒呢？”
在场的人听了，对觉夫回答得这么巧妙，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尤其是先恭的母亲觉得发凤很有眼力，脸上露出了轻微的笑容。
凤梧连连摇了摇扇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你爷爷老人家确实有先见之明，不过你睡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吧！”
大伙儿没有笑，房里只有凤梧一个人狂妄的笑声。
觉夫很有礼貌地再次起来作揖打拱，问道：“不知大哥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能给小弟启启蒙吗？”
大伙儿都笑起来了，最先发笑的是先恭母亲叶征桂，因为她猜到了觉夫后发制人的一招来了，对觉夫要打击凤梧的气焰感到快慰起来。
“我原来的名字是我爸给我取的，学名叫熊先强，字名叫超常。”凤梧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慢腾腾地摇着头说：“我觉得不好，先强显得太露骨了。如果强不起来，岂不遭人耻笑了。修谱时我就改了一下，我现在的名字是因我做梦得到的启发，我梦见一只凤凰站在一棵梧桐树上。我就先把字名改为凤梧，再按字名取学名为先翔了，你说好不好？”
觉夫听了傻愣愣地站了一大阵子，然后大梦方醒的样子摸着头说：“嗬！原来是这样啊！”
凤梧先把搭在凳头上的脚放下地，急得站了起来，用扇子晃了晃然后指着觉夫说：“怎么样？说呀！”
觉夫显出难为情的样子，尴尬地笑着说：“老兄啊！不好恭维哟，更不好贸然评议老兄哪！”
“说呀，只管直说，不会生你的气的。”凤梧又一屁股坐下去了，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我还没小气到那种地步呢！”
觉夫和颜悦色地说：“想不到大哥真是大人大量的，有大哥给我壮胆，那我就谈谈我的浅见吧。我认为伯公老人家给你取的名字既文雅，又有远见。先强的意思是望你比任何人都强，而且要先强起来，必然在智慧和各方面的能力都超过常人，所以字名就叫超常了。事实也是这样，在我们先字辈的人当中，你不是真的先强起来吗？你说你学名叫先翔，与我们姓的这个‘熊’字就搭不上边了，违背了事物的客观规律。熊又没有翅膀，哪能飞得起来呢？再则，你是梦见凤凰站在梧桐树上，就将字名改为凤梧的，假如你梦见一只鸡飞到芭蕉树上去了，那你还会把名字改为鸡巴吗？”
满房里的人都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的，有的笑得捂着肚子叫痛，有的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是笑个不停。先恭的母亲笑得一直在拍掌，把凤梧弄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相当难为情。
“不笑了，不笑了。让我来把刚才大家议的内容说给大哥听听，让大哥给我做主吧，毕竟大哥是见过世面的人。”觉夫见好就收，忙打圆场，给凤梧一个很好的台阶下。
凤梧对觉夫介绍大家如何安排婚姻议程的事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不过觉夫适时给了他一个莫大的面子，心里还是蛮舒服的，就说：“今天的事议得好呢！相当恰当。这大概是小弟出的主意多些吧？”
大家都点头称是。
“是嘛！”凤梧大指头一翘，说：“我猜就是这样啰！有小弟做主，那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谁能比过小弟呢？你们议好就是啦，到时我过来喝酒就是。今天我还真有点事呢，那我就先走了啊！”
说完，凤梧就起身摇着扇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