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对不起，再见
“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希望同学们抓紧复习，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数学课结束，老师重复着千篇一律的话语嘱咐同学复习期末，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最后再强调一点，某些同学不要把精力分散在其他地方，多花些心思在成绩上！”老师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些，“少把时间浪费在谈恋爱上，自己成绩这么差了还不反省，干脆直接滚回家算了！”
讲台下的学生们依旧自顾自地聊天，睡觉，有些则是嬉皮笑脸地看向凌遥。凌遥有些心情复杂，他知道早晚会是这样子，尽管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有充分的理由辩解，但他也知道没人愿意听。而且，如果把那些事情说出来，恐怕会再次给路希造成影响。
和预料中的一样，凌遥和路希被老师单独叫去办公室训话了。凌遥知道解释是多余的，于是并没有多说话，但路希却一直在极力争辩。
“你又没经历过那种事情，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啊！”路希的声音大到充满整个办公室，“我承受过的痛苦，我经历的一切，要是没有凌遥的话——”
“你说这些谁听得懂啊！早恋还有理了真的是……！”老师气得直拍桌子，“明天把你家长叫来！不用明天，今天下午就来！”
“家？我哪儿还有家了？！”路希气愤地喊着，眼眶里似乎有泪珠打转，“你干脆把我开除吧，反正我也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了！”
“哈？你这——”
“老师，别这样，算了老师……其实都是我的原因，要退学的话……就找我吧。”
路希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遥，眼前这个男生，又一次在她面前做出这种故作坚强的样子。“凌遥，你……”
“呼——那就这样，下午把你家长叫过来，我得好好跟他谈谈。”
两人走出办公室。
凌遥故作轻松地说道：“哎——虽然早知道会这样子，不过——”忽然，路希紧紧拽住了凌遥的衣角。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啊……”路希紧锁着眉头，极力忍住不让眼泪掉出来，“让我一个人退学就好了，反正……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干嘛还要再来帮我？”
凌遥笑着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路希才是啊，别这么容易就对生活低头啊，我记得以前的路希可没有这么自暴自弃过。”
“那、那是因为——”
“最后一次了，好么？这是我最后一次逞强了。”凌遥轻轻地帮路希擦干湿润的眼眶，“每个人都要成长啊，路希也改变了不少，对吧？”
“唔姆……嗯……”路希一言不发地看着凌遥，轻轻地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脸颊，给予他一个微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路希能像以前那样坚强。”凌遥看着路希，轻轻地笑了笑，眼神中似乎包含着不舍。
回教室的途中，凌遥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他对路希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
“诶？好、好吧……”路希疑惑地看着凌遥的背影，回想起刚才凌遥说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该跟老师吵起来，不然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我真的该……变得更加成熟些了啊……”路希自言自语着，在她看来，凌遥成熟的就像一个大人一样，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默。但这份成熟，也是有代价的，只是路希不知道。
凌遥沿着过道，紧紧地跟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楼梯的拐角处，那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终于认清现实了？哼嗯？”
“付烨……！”凌遥愤怒地对着他来了一拳，付烨灵活地闪开，几个回合下来，凌遥这才猛地发现，付烨的身手比他想象中要敏捷许多。
凌遥似乎是有些操之过急，被付烨接连续击中几次。他有些不甘，调整状态再次攻击，这次的速度明显比一开始要快，付烨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凌遥几拳打出了鼻血。
“喝——呸！看样子精神还不错，嗯哼？”付烨原地小跳两下，突然向凌遥冲过去。几番搏斗过后，凌遥被付烨反抓住胳膊，结实地挨了一脚，接着又被勒住脖子，一步一步逼近台阶——他想把凌遥推下台阶。
“哼……！哼哼哼！怎么样，看清楚你自己的实力了么？”
凌遥被勒得面部逐渐变红，挣扎地手突然垂了下来，只是艰难地呼吸着。付烨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他身子一扭，松开胳膊，把他甩在地上。
“咳咳咳！哈……哈……”凌遥趴在地上艰难地咳嗽着，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付烨，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看起来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哼哼……你输了，承认吧！”
“不……咳咳！不行……我要是认输的话……咳咳咳！”
“你要是想认输的话，也没问题哦。”付烨转动了下手腕，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你其实也是想死的，对吧？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现在时机成熟了。你看，你的精神已经明显承受不住了吧，药物的副作用已经在身体上显现。”
凌遥倒吸了一口气，他早已发现，之前付烨已经给了他各种暗示，暗示他对他们了如指掌。而现在，他直接挑明了目的：在凌遥摇摆不定自杀的天平上，添加上路希这个筹码。
“天蝎也是对路希这家伙特别上心呢，”付烨淡淡地叹了口气，“但他知道这种扭曲的感情会伤害到路希，所以……如果说你可以为了路希而死，他也可以，而且他做到了。”
付烨将声音提高了分贝，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像是命令一样。“他把这份情感托付给你，但是你却没有能保护她的能力，你难道不觉得对不起他吗？”
付烨紧紧地逼近凌遥，凌遥强忍着恐惧，慢慢地向后移，直到被逼到角落。
“你就不想做点什么来改变一下么？”
“我知道你想要的便是解脱，我只是给你的解脱增添了一点儿可怜的意义而已。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对吧？”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凌遥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付烨弯着腰，就像是抓住了猎物一样，死死地盯着他。
“你……你要是敢碰路希，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像是放弃了挣扎一样，凌遥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最后都变成了鬼。”付烨心满意足地笑了，发出胜利者的妄言，“逃避去吧！逃到另一个世界，这里不适合你！懦弱无能的家伙！”
凌遥无言，默默地站起来准备离开，付烨突然叫住了他。“临别之前，我想知道，你的苦难究竟是什么？”
“……我的苦难，只有我自己。”凌遥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呵，也就这样。”付烨看着他伶仃的背影冷笑一声。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同学们早就期盼着这唯一放松休闲的时间，早早地跑去操场自由活动了。凌遥坐在位置上，在纸条上写着什么。
“一起走吧。”路希走过来轻轻地对凌遥说。
凌遥把纸条翻过来。“你先下去吧，我还有点儿事。”
路希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凌遥一眼，直到凌遥笑着招了招手，路希才安心地离开。
实在不忍心看见她哭的样子，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付烨那个混蛋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累赘，有我在，路希没办法变得更加坚强。原本我以为，只要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太傻了，这样只会让路希越来越脆弱。
凌遥一个人走在楼梯上，缓缓走向天台。
我始终没办法陪她一直走下去，我这样只会拖累她，我实在……太傻了……
不知怎么的，凌遥感觉腿越来越沉，仿佛被灌满了铅，每一步几乎都是拖着身子爬上去。
连走路都变得沉重了么？看来不仅是精神撑不住，连身体也逐渐撑不住了。凌遥右手捂住胸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急促地呼吸着，视线变得昏暗又模糊。
他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感觉，仿佛从未体验过，却又感觉每天都在发生。曾经的伤疤好像重新长回了他身上，它们就像是互相约定好的一样，让他在这一瞬间，感受所有的痛苦。
他继续往上走着，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记忆、感觉、一道道烙印像幻灯片一样浮现在他眼前，依附在他身上，封存的回忆在这时决堤，一幕幕涌现在他面前，越是挣扎着想要忘却，却越是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再上一层就是天台了，就像付烨一直暗示的那样，死亡不过是一种解脱，对天蝎来说是这样，对他亦是如此，再也没有什么比带着面具和秘密过日子更难受的了。
在被同学欺负的时候，他也想过还手，但懦弱的他只能默默忍受伤害，伪装成善良的样子自欺欺人，实际上只是怯懦的借口，嘴里的“没关系”和微笑慢慢变成了习惯，就像是从来不会生气那样……
……
“爸，我、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很难受……”
“生病了么？我带你去医院。”
“没、没有……我没感冒发烧……就是感觉……胸口特别闷……”
“怎么，要看会儿电视么？”
“不、不是，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我心里，好难受……”
“如果要什么就和我说，别总是无病呻吟，莫名其妙。”
“啊……好、好……”
……
“爸……我……我想……”
“又怎么了？”
“我……我想……妈妈她……”
“又开始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都已经是初中生了，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啪——！
“呜……对、对不起……”
………
凌遥越是这么想，站在边缘的脚越是颤抖。自我检讨永远是难以承受的，当情绪濒临崩溃边缘时，越是剖析，越是鲜血淋漓。
啊……不行啊，带着这么难堪的回忆离开这个世界，死的时候肯定也会很难看吧？他看了看楼下，还好，空无一人。
他也曾想过，最近身体上的变化，很可能是治疗药的副作用，毕竟来源不正规。但是没有办法，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要是没有路希，没有天蝎的帮助，他可能早就选择离开人世了。
没有人相信他心理有问题，他甚至一开始也不相信，但他确实感到内心一阵一阵的难受。特别是在深夜时，在孤身一人时，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从心底释放，如风卷残云一般毫无防备地袭来，一遍又一遍。他非常清楚，一直这样的话，他的精神迟早会崩溃。
回想起这一个学期以来，发生过许多事情，特别是和朋友们相处的时候，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尽管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但也在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希望他们开心——这些是发自真心的，和带着假笑面具的他不同。
和朋友们相处的时光，让从初中以来一直被欺负的他，终于感受到了一抹阳光。这时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一直在治愈他的心灵的，不是自以为是弄来的治疗药，而是……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凌遥轻轻叹了口气，苦涩地笑了下，“对不起路希……我一直都希望……希望能陪在你身边……”
砰——
路希突然感到脑海里“嗡”的一声，身体触电一般震了一下。“嘶……奇怪，凌遥为什么还没下来？”
“诶诶，快去看啊，又有一个笨蛋想不开跳楼了。”
“啊什么，刚刚这么大的响声原来是这样吗？”
路希看着人群慢慢朝一个方向涌去，一大群人正在围着什么东西。路希有些忐忑不安，她努力挤进人群，等她看清倒在血泊中的人是谁时，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震惊，悲伤心痛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
“凌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