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徐志摩

徐志摩（1896—1931），本名章垿，字槱森，浙江海宁人。著有诗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散文集《自剖》《巴黎的鳞爪》等。

白旗

来，跟着我来，拿一面白旗在你们的手里——不是上面写着激动怨毒，鼓励残杀字样的白旗，也不是涂着不洁净血液标记的白旗，也不是画着忏悔与咒语的白旗（把忏悔画在你们的心里）。

你们排列着，噤声的，严肃的，像送丧的行列，不容许脸上留存一丝的颜色，一毫的笑容，严肃的，噤声的，像一队决死的兵士。

现在时辰到了，一齐举起你们手里的白旗，像举起你们的心一样，仰看你们头顶的青天，不转瞬的，恐慌的，像看着你们自己的灵魂一样。

现在时辰到了，你们让你们熬着、雍着、迸裂着、沸腾着的眼泪流、直流、狂流、自由地流、痛快地流、尽兴地流、像山水出峡似的流，像暴雨倾盆似的流……

现在时辰到了，你们让你们咽着、压迫着、挣扎着，汹涌着的声音嚎、直嚎、狂嚎、放肆地嚎、凶狠地嚎、像飓风在大海波涛间的嚎，像你们丧失了最亲爱的骨肉时的嚎……

现在时辰到了，你们让你们恢复了的天性忏悔，让眼泪的滚油煎净了的，让嚎恸的雷霆震醒了的天性忏悔，默默地忏悔、悠久地忏悔、沉彻地忏悔，像冷峭的星光照落在一个寂寞的山谷里，像一个黑衣的尼僧匍匐在一座金漆的神龛前……

在眼泪的沸腾里，在嚎恸的酣彻里，在忏悔的沉寂里，你们望见了上帝永久的威严。

（选自《徐志摩作品集》，北岳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