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陈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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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世庆哪能合眼,直到天快亮时,终于等到庞发奎前来禀报,立即起身,急促的喝问道:“找到了吗?”

庞发奎眼神黯淡,缓缓的、无力地摇头道:“回大人,仍无音讯。”

李世庆阴沉的脸色彷如又黑了几许,他这个爱兵如子的人实在不忍心大清朝损失一位如此忠诚、勇敢的勇士,此时不禁叹息了一声,喃喃地说道:“找,给我继续找,哪怕是找到一根尸骨,一根头发也好……”

尹英图站在废墟中央,漆黑的脸上只露出两只血红的眼睛还能证明他是活的,参与寻找的差役们都劳累了一宿,此时也精疲力竭,有些支撑不住,坐在一边想歇息片刻,却被尹英图的吼叫声惊了起来。

“都给我起来,起来,继续找……”尹英图声嘶力竭,喉咙沙哑,“要不是陈连升,你们的命早就没了,要不是陈连升,现在躺在地下的也许就是你们。”

谁都知道陈连升还活着的希望渺茫,尹英图也知道,可他就是不甘心,冥冥之中,总感觉陈连升还活着,只是暂时还没被找到而已。

“大哥,喝口水吧!”柴大木提着个水壶上来,尹英图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沉声的自语道:“就算找不到人,也总该找着尸首吧!”

柴大木想起陈连升最后一刻飞身向倭寇扑过去的情景,脑袋里再次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不禁沙哑地说:“哥,人没了,是真没了!”

尹英图猛地转过头来,怒视着他吼道:“尸体都没找着,你怎么就知道人没了?”

“是真没了,我亲眼所见,他抱着倭寇同归于尽了。”柴大木痛苦地闭着眼睛说,尹英图眼里渗出一丝冷笑,看见那些笑容的人都心寒不已。

搜寻一直过了午时,但一无所获,本来还抱有希望的尹英图也慢慢死心,相信陈连升是真的抱着倭寇同归于尽了,身体被炸成了碎片。

李世庆也死了心,满含热泪地说:“陈连升是大清勇士,按礼必厚葬之。”

“大人,可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庞发奎道,李世庆接着说:“找寻连升生前衣物,以衣冠冢厚葬吧!”

尹英图亲自前往仁义酒坊寻找陈连升生前衣物,田仁义获知陈连升的死讯时顿觉天旋地转,继而后悔不迭地叹息道:“早知如此,就留他在酒坊罢了!”

“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巡抚大人已命厚葬。”尹英图强压着内心的悲伤,“田老爷,我此次前来,是希望带回一些连升的衣物。”

“人都没了,还要衣物作甚?”

“大人吩咐为连升建个衣冠冢。”

田仁义是厚道之人,一听这话,又忍不住老泪纵横,恰在此时,田嫣儿突然猛地推门而入,瞪着惊恐的眼睛问:“爹,您怎么了?”

田仁义慌忙去擦拭泪水,连连说:“没,没什么。”

她又转向尹英图,尹英图不敢看她的眼睛。

“连升出事了?是吗,爹,连升出事了?”田嫣儿似乎性情大变,以往那个古灵精怪的大小姐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其实她刚才在门外已经听见了屋里的谈话,此刻只想确认。

田仁义知道瞒不住,只好点了点头。

泪水也从田嫣儿眼中夺眶而出,尹英图安慰道:“田老爷,嫣儿姑娘,节哀顺变!”

“昨晚那声爆炸……是吧!”田仁义又颤抖着问,尹英图叹息了一声,接着说:“连升用自己的命救下了多条人命……”

“可惜,可惜这孩子啦,如果他还活着,有朝一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田仁义唉声叹息道,田嫣儿只是一个劲的抽泣,尹英图叹息道:“连升虽死犹生,我们都不会忘记他。”

田仁义让人叫来崔娃,崔娃以前就见过尹英图,但不明白为何会召见自己,不过很快就从大家眼里看出了一些端倪,惴惴地说:“大人,小的没犯什么事呀。”

尹英图和田仁义对视了一眼,沉声说:“是连升!”

崔娃愣道:“连升,连升他咋了?”

“昨晚那一声爆炸,你听见了吧?”尹英图没明说,崔娃当然听见了,而且被那一声爆炸惊扰了美梦,当即想起陈连升,惊恐地瞪着眼睛,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尹英图和田仁义对视了一眼,田仁义沉了口气,讪讪地说:“崔娃呀,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昨晚的爆炸,连升他……”他也说不下去了,偏过脸去看向另一边,崔娃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起前日俩人还在一块儿喝酒的情景,不禁脸色苍白,缓缓的念叨道:“连升,连升他……出事了?”

“崔娃,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想哭就哭吧。”田仁义叹息道,崔娃却抹去了泪水,重重地说:“大人,我想见见连升。”

“这个……”尹英图一脸为难,田仁义才接着说:“连升在爆炸中失踪了,千总大人希望可以带一些连升生前的物件回去,为他立一座衣冠冢。”

崔娃心里更是悲凉,但他强忍住悲伤,说:“大人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回去取来。”

这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阳光洒在武圣宫朱红的外墙上,全副武装的将士们沿着拾级次第而上排列,令这座宫殿更显得庄严肃穆。

李世庆亲自住持大典,不多时,号角声声入耳,瞬间响彻了施南府地,远近的百姓全都驻足观望,那些被陈连升救下来的人,此时眼中也全都满含热泪,来跟他做最后的告别。

李世庆双目凝神,双手捧着装着陈连升衣冠物件的盒子一步步走进殿内,然后颤抖着把盒子放下,良久之后才转身回到门口,抬头望了一眼温暖的阳光,心如流水。

武圣宫又恢复了宁静,金黄色的烛光摇曳着,映照在将士们的灵牌之上,逝者如斯!

这个夜晚显得如此漫长,深不可测。

崔娃跪在地上,面前摆了两个酒碗,他往碗里倒满了酒,然后端起其中一碗高高举起,望着漆黑的苍天,声音沙哑地说:“连升,你还是我兄弟吗?怎么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呀?”他碰了一下地上的碗,然后一饮而尽,又把另外的酒全都倒在了地上,“咱们不是说好还要一块儿去喝酒的吗?还约好一起回老家呢?”他喝了一碗又一碗,终于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醒了,整个人突然变得异常清醒,可他发现自己明明是睡在外面的,怎么又躺在床上了?想到这个,他猛然翻身坐起,可就在此时,被身后的一阵冷风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当他感觉身后有人时,一回头,差点没被吓得尿裤子。

“唉呀妈呀,你谁呀?”崔娃尖叫着滚到了床下,可是紧接着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呀崔娃!”他听见这个声音时更是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到了门口,张牙舞爪,惊恐地质问道:“你是人是鬼?哎哟妈呀,你别过来,别过来……”

“崔娃,是我呀,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到底是人是鬼?”

崔娃这才缓过神来,慢慢起身,半信半疑地盯着黑影人看着,良久之后才终于尖叫起来:“连升,真的是你呀,你没死呀,你怎么会没死?”

“你这是咒我死呢还是不想我死……”

“我呸呸呸,说错话了。”崔娃忙点亮灯,当看到活生生的陈连升站在面前时,不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两只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

陈连升确确实实还活着,只是遍体鳞伤,稍微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

崔娃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掐了掐手臂才欣喜地说:“我就说你福大命大,怎么可能就……”他话没说完,陈连升却说:“不是我福大命大,是阎罗王不收我,因为我爹和玉莲的大仇还没报。”

“对了,千总大人来找我,说你被炸死了,尸骨无存,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崔娃问起这个,陈连升无力的笑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再说给你听。”

崔娃突然一拍大腿,焦急地说:“你失踪的这几天,施南府可闹翻了天,你赶紧回去见大人吧。”

“发生什么事了?”

“唉,你死了,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崔娃叹息道,“千总大人说没找到你,于是给你立了一个什么衣冠冢,就放在武圣宫里。”

陈连升惊讶之余苦笑道:“真没想到大人对我如此恩重如山。”

“你还笑得出来,快回去禀报大人才是呀。”

“我都是死人了,以后这条命就算是捡回来的,够本了。”陈连升说完这话,伤口又被拉动,痛得他龇牙咧嘴。

尹英图无法入眠,想看文书却心不在焉,只能暗自心叹。

尹英姑敲门进来,端着一碗参汤走到尹英图面前,尹英图这才回过神问:“这么晚还不睡?”

“女儿见爹爹房里亮着灯,知道爹还未歇息,亲手给爹爹您熬了参汤,您尝尝。”她把参汤递到尹英图面前,尹英图接过碗,却难以下咽。

“爹爹,您还在为那个差役的失踪担忧吗?”

尹英图喃喃地说:“事已至此,虽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为父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还会回来……”

尹英姑劝道:“爹爹,这是因为您太过担心,人死不能复生,喝了参汤早点歇息。”

尹英图喝了口参汤,说:“英姑,为父有话要跟你说。你知道爹爹一直挂念的是何人吗?”

她摇头道:“虽然只是个差役,但女儿想他一定跟爹爹情义匪浅。”

“是,这个人你也见过,虽然为父跟他相见不久,但此人加以培养,有朝一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尹英图又叹息道,“女儿呀,此人于你也有恩啦。”

尹英姑一愣,满脸狐疑地问:“他于我也有恩?我……”

“还记得你上次去柳州城遇袭一事吗?”尹英图这一提醒,尹英姑好像顿悟,惊讶地问:“爹,您的意思是说那日救我的人便是他?”

尹英图缓缓点头道:“此人不仅功夫了得,而且为人仗义善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那段日子爹爹正在追缉采花大盗一案,爹爹正是担心你,故才派他暗中保护你。”

尹英姑心中一阵抽搐,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他?爹,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是他不让爹说。”他无奈地说,尹英姑没想到自己一直想中找到的救命恩人居然就在自己身边,怪不得见到陈连升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此时,她还能说什么呢?

尹英图昨晚又没歇息好,可一大清早还是起来了,因为庞发奎要他带兵护送李世庆离开施南府地界。

“大人,大人……”突然一个差役急匆匆地跑进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似的,尹英图此时正附在案头,一手托着额头,双目凝神,好像在思考什么,头也不抬地斥责道:“何事慌里慌张?”

“大人,陈、陈连升回来啦!”

尹英图还以为自己听错,当即起身怒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是陈连升回来了。”

尹英图猛一拍案桌,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乱语。”可他话音刚落,眼中也突然充满了惊惧之色,瞪着眼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人……”陈连升在崔娃的搀扶下跪倒在尹英图面前,尹英图用力揉了揉眼睛,眼里充满了惊愕,但是当他真正看清面前之人时,顿时激动的小跑下来,双手扶起陈连升,顶着那张脸看了又看,边看边笑,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继而开心的叫道:“我就说嘛,你是大清国的勇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阎王爷给收了去?”

陈连升昨晚休息了一夜,虽然伤口还痛,但精神好了许多。

“快跟本官说说,那晚到底出了何事,你又去了何地?”尹英图急不可耐地问,陈连升这才道出事实。

原来,当晚陈连升扑向倭寇时,没想到倭寇瞬间将炸药包扔了出去,然后迅速钻入身边的一个地道。陈连升在爆炸的瞬间也随着倭寇掉进了地道,但因为炸药威力巨大,顿时就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

“那你醒来后又发生了何事?怎么过了这么多日才回来?”尹英图问,陈连升叹息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阴暗的地道里,身边还躺着那个倭寇的尸体,我想起来找出口,但伤势太重根本无法起身,最后只得靠吃老鼠肉才撑了两天……我沿着地道往前走,终于让我找到了出口,你们知道出口在何处?”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尹英图催促道,陈连升惨笑道:“那日李大人在武圣宫遇刺,我们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些倭寇是如何潜入进去的吗?”

“你的意思是地道的出口就在武圣宫?”尹英图问,陈连升点了点头,闻着全都嘘嘘不已,柴大木突然兴冲冲地冲了进来,人未至声先至:“连升兄弟,真的是你呀,你小子可真是福大命大,必有后福呀。”他跑过来好好打量了陈连升一番,“大哥和兄弟们这些日子都愁眉苦脸,现在见你还活着,可得去醉月楼摆两桌喝大碗酒庆贺庆贺呀。”

“不好,巡抚大人要启程了。”尹英图突然说,“崔娃,你先陪连升去内室歇息,我们送送巡抚大人,即刻便回。”

“巡抚大人今日要离开施南府?”陈连升问,尹英图说:“巡抚大人对你也是牵肠挂肚,只可惜大人行期已定,定难更改了!”

李世庆的人马正要出发之时,站在施南府前,跟庞发奎拱手作别,尹英图此时突然附在庞发奎耳边低语了一阵,庞发奎立即脸色大变,继而惊喜的反问道:“千真万确?”

“人正在千总署。”

庞发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转而对李世庆说:“大人,人回来了。”

“什么?”李世庆闻之一愣,庞发奎满脸笑容地说:“大人,陈连升回来了。”

“什么?”李世庆更是不解,“快,快带我去看看尸体。”

庞发奎失声笑道:“大人,陈连升没死,还好好地活着。”

李世庆大张着嘴,继而大笑道:“好个陈连升,还真行啊,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死,看来命中祸福已定。”

“大人,那您要不要……”庞发奎问,李世庆沉吟了片刻道:“今日本官还得赶路,暂且就不召见他了,替为本官转送他一言,‘今日山中燕雀,终将显鸿鹄之志,为朝廷所大用之才’。”

在陈连升的指引下,尹英图带人重返地道,果然找到了一具倭寇的尸体,大伙儿从武圣宫的出口钻出地面时,内心都异常凝重。

“那些东瀛人还真厉害,为了复仇,居然生生挖出了这么长一段隧道,但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怎么就会知道巡抚大人会来此地?”雷方这番话充满了抱怨,但尹英图心里却好像被刺了一下,猛然想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柴大木问:“这地道怎么办?”

“找人给封了吧。”尹英图说着急匆匆地走出门外,找到还躺在床上的陈连升,关上门,神情紧张地说:“连升,有件事我想问你。”

陈连升也被突如其来的尹英图弄得不知所措,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我刚从地道里赶过来,觉得有些事实在费解。”尹英图说,陈连升问:“大人,您的意思是……”

尹英图想了想才说:“那些东瀛武士直接把地道通到了武圣宫,而且目标直指巡抚大人,但他们怎么知道巡抚大人会去武圣宫?所以我怀疑……”

“您怀疑有人给倭寇通风报信?”

“正是这样,你想想看,这一切也太巧合了吧。”尹英图不敢往下想,但又必须继续想,“如此说来,在施南府还有倭寇的眼线,而那个眼线也许就在我们身边。”

陈连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涌起丝丝凉意。

尹英图眯缝着眼睛说:“看来我们还有更大的敌人要对付,而这个敌人,恐怕比倭寇更难对付。”

“大人,不是还有活口吗?”陈连升这一提醒,尹英图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陈应龙没想到一块肥肉居然被千总署的人抢了头功,此时正在气头上,更没想到尹英图又登门拜访,当即摆出一副臭脸迎客:“怎么着,千总大人这是来跟本官炫功吗?”

尹英图被问得一愣,但立即抱拳道:“陈大人,下官何功之有?”

陈应龙顿了半晌,突然仰头大笑道:“尹大人,你千总署破了大案,在巡抚大人面前立了大功,前途无量啊。”

“何来前途啊。”尹英图无奈的笑道,“大人,下官此来,还是为倭寇之事。”

“大案不是已破了吗?还要人干什么?直接收监不就成了?”陈应龙问,尹英图道:“此事说来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总之请大人准下官把人带回去,然后再收监也不迟。”

陈应龙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如此说来,此案定有隐情,尹大人,何不说来听听?”

“这个……”尹英图欲言又止,更激起了陈应龙的好奇心,他又补充道:“此事重大,本官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当然不会对外人道,也更不会跟千总署抢功。”

尹英图淡然一笑:“功不功的倒无所谓,只是此事实在是不宜过早道来,大人,您也知道,其他倭寇都死了,就剩下一个活口,大家都在施南府任职,也都为百姓谋福,您也不想等大事发生再作决断吧。”

“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下官不敢!”

陈应龙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送客!”

尹英图没料到这个陈应龙居然如此固执,不得不告退,可是目前还只是出于猜测阶段,况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又不能向知府大人禀报。

“爹,人都回来了,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啊?”尹英姑来到书房,尹英图咳嗽了一声,笑着说:“英姑,你来得正好,爹有话问你。”

“爹,您有什么就问吧。”

尹英图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缓缓说道:“你娘走得早,这一晃你也长成大姑娘了,也真是时候给你找个婆家了。”

尹英姑脸上一热,摸着脸颊说:“爹,女儿早就说过,不想嫁。”

“昏话,女大当嫁,要是你娘还在,早给你找好婆家了。”尹英图说,“我女儿如花似玉,为父如果对外招亲,恐怕千总署的大门要被踏破呀。”

“爹……”

尹英图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越发羞涩,他挥了挥手,大笑道:“英姑,你是爹看着长大的,心里怎么想,爹只要看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尹英姑忙眨巴着眼睛转移了视线,却面若桃花。

尹英图转身坐下,叹息道:“爹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也大了,婚姻大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为父就你一个宝贝女儿,爹也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给爹说说,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尹英姑脸色越发绯红,尹英图挥笔写了一个大字:“情!”

尹英姑十分不解,不知父亲为何会写下这个字。

尹英图放下笔,双手撑在桌上,叹息道:“一个情字,古往今来几多蹉跎呀。”

尹英姑扑哧一笑,问:“爹,您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呀?”

“爹这是有感而发,你以为你心里那点小心思爹没看出来呀?不过爹支持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尹英姑非常开心,兴奋却又羞涩地说:“爹,女儿哪有什么心思。”

“好,好,你没心思,是爹看走了眼。”尹英图讪笑着说,这一夜,他又半宿没法合眼,乱七八糟的事搅得他心神不定,却仍然没想出好的法子。

陈应龙果然奸猾,在尹英图离开之后,忙亲自去到监牢,命人用水泼醒犯人,冷笑道:“醒醒吧,不要再装死了。”但犯人眯缝着眼睛,只是咧嘴笑着。

“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想听吗?”陈应龙一步步勾引着他的欲望,他却依然一动不动。陈应龙狂笑道:“你的同伴都死了,你既然不想开口,那就下去陪他们吧。”

犯人突然双目圆瞪,眼中闪过一道慌乱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陈应龙得意地说:“怎么着,这下听懂了?如果你合作,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东瀛人又闭上了眼,他接着说,“除了你,你的另外七名同伙都死了,你们潜伏在施南府多年,就是为了刺杀巡抚李世庆,我说的没错吧?”

“你想怎样?”东瀛人终于开口了,而且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陈应龙暗自松了口气,坦然地说:“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我升官发财,你明哲保身。”

东瀛人咧嘴一笑,却又瞬间变得冷若冰霜,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任务失败,我岂能苟活于世……”

“你……”陈应龙怒目圆瞪,可话还没说完,只见对方猛一用力,一股鲜血从嘴角缓缓流出,头一歪便没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陈应龙完全没有反应,当他清醒过来准备采取措施时,犯人已经咬舌自尽。

“大人,犯人死了!”差役禀报,陈应龙的脸色非常难看,顿了许久才骂道:“明日一早,给尸体挂城楼上示众!”

第二日,整个施南府都沸腾了,城楼下层层叠叠的全都是看热闹的。

陈应龙站在城楼上,眼中含笑。

尹英图得到消息的时候差点被惊得从座椅上弹起来,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懊恼地说:“都怪我,昨晚真不该去找陈应龙。”

“死了不是更好吗?反正早晚也要被砍头,还省得我们动手!”柴大木不屑地说,尹英图没告诉他实情,想了想才说:“你带弟兄们换上便衣去周围转转。”

柴大木一时没想明白,问:“您的意思是?”

“让你去便去,我担心陈应龙耍花样。”尹英图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并不这样想,他只是想知道倭寇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陈连升一早醒来,下床走了几步,感觉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打算去千总署,可是在城楼下被围观者吸引了目光,也停下脚步驻足观看,正在思忖死者为何人时,突然看到正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柴大木,但奇怪的是他为何穿着便衣。

柴大木扭头看到陈连升时,惊喜之余才低声说:“死者是个东瀛人。”

陈连升惊问道:“东瀛人不是都死了吗?”

“施南协不是还有个活口吗?”

陈连升记起了这个人,但是更加惊讶,做梦都没想到被关在大牢里的东瀛人也死了,盯着尸体看了良久又问:“怎么死的?”

“大人让我们穿成这样,就是为了查明死因。”柴大木神秘莫测地说,“我怎么觉着大人好像有事瞒着我,你说一个东瀛人,死了便死了吧,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陈连升微微一顿,便猜到尹英图没将此事说开,于是顺着他的话敷衍道:“对,也是!”

“你先回,我们再转转!”柴大木说,陈连升走了很远,又回头盯着城楼上的尸首看了很久。

尹英图见陈连升如此快便回来,欣喜之余,听了他的话却沉重地说:“据我对东瀛人的了解,他们在执行任务失败后都会选择自杀,但此人为何之前没自杀,而恰恰在这个当口自行了断,我猜八成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陈连升接过话道:“依照大人所言,这个倭寇肯定是在得知自己的同伙都死了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自杀。”

“对,我正是这个意思,我昨晚刚去找过陈应龙……”

陈连升懂了他的意思,只好说:“请大人明示!”

“最后的线索断了,看来想要继续查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如果要是不继续查,藏在我们身边的狐狸又如何能被揭开画皮?”尹英图此言已很明确,不过他也明白,要想继续查下去定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连升点了点头道:“一切全听大人的。”

田仁义和酒坊的伙计早都从崔娃嘴里得知陈连升死而复生的事,所以对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反而很兴奋,追着他问长问短。

“好了,都别围着了,做事去吧。”田仁义笑着驱散了伙计,“连升,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大伙儿当时知道你出事后全都不信,我也说,老天爷呀,你怎么就没长眼,那么好一个孩子,仗义、善良、能干,你怎么就忍心呀!”

陈连升也被田仁义的情绪感染,毕恭毕敬地说:“田老爷,让您担心了。”

“唉,我担心不担心的无关紧要,最紧要的是你好好的回来了,这才是大喜事,这样吧,今儿既然来了就不走了,留下来吃饭,咱爷儿俩好好聊聊,再介绍个人给你认识。”田仁义的一番好意,陈连升实在难以推脱,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快要开饭时,陈连升远远的看到田嫣儿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过来,正感到诧异,田嫣儿也看到了他,惊讶的叫道:“我就说嘛,像你身手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多谢小姐吉言,连升才能平安无事。”陈连升谦虚地说,但田嫣儿不依不饶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我……这个……”陈连升被问得哑口无言,此时,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笑着责骂道:“别闹了!”

“哥,你到底帮谁呀?”田嫣儿撒娇,陈连升这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她大哥田旭峰,当即抱拳道:“原来是少爷,连升有礼了。”

“原来你就是陈连升,这次回来,爹不知在我耳边念叨了多少回,说你为酒坊出了不少力,还说你大难不死,真是奇人一个,今儿总算是见着真人了。”田旭峰言语得体,口齿谦卑,深得陈连升好感,陈连升也谦卑地回道:“哪里哪里,我也只是尽了微薄之力。”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吗?”田嫣儿毫不客气的从中插话道,田旭峰笑着说:“我这个妹子就这个性子,陈兄弟千万别见怪。”

“不妥不妥,少爷还是直呼其名吧。”陈连升不敢高攀,田旭峰却大大咧咧地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你于我田家有恩,称呼一声兄弟又何妨?”

此时田仁义也来了,见二人聊得火热,喜笑颜开道:“看起来你们俩都已经互相认识了。连升,犬子刚从英伦回来,言语之间恐有不妥,你可得多多担待。”

陈连升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田嫣儿在一边搭话道:“陈连升,你这次大难不死,给我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先吃饭,来,把酒斟上。”田仁义道,但田嫣儿却缠着陈连升说:“先说说嘛,我太想知道了。”

“行,那我就说说。”陈连升不想违了她的心情,于是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所经历的事讲完,她瞪着眼睛,不相信地问:“就这么简单?”

“是啊,我就说没什么可讲的嘛。”陈连升笑着说,田旭峰却赞叹道:“虽然连升兄只有三言两语便描述了自己的惊魂遭遇,但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恐怕……”

“好了,今儿一是庆祝连升新生,再是祝贺连升跟旭峰初次见面,双喜临门啊。”田仁义和大家一起举杯,气氛非常活跃,放下酒杯后又说,“这古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连升经历了这件事,日后定成大器。旭峰,你虽然洋墨水喝得多,但连升身上有很多你学习的地方,以后可要虚心啊。”

“一定,一定的。”

陈连升无比汗颜,没想到自己在田仁义眼中如此有地位,不禁连连摇头道:“老爷,我只是草民一个,当初无依无靠,要不是您好心收留,我也无法在施南府立足,更应该感谢您呀。”

“这便是你多心了,往后这酒坊就是你的家。”田仁义情真意切,陈连升眼圈红了,可是说不出话来,田嫣儿见状,坏笑着说:“怎么像个大姑娘,动不动就哭。”

陈连升忙抹了抹眼睛,讪讪地说:“老爷待我如同己出,连升的父母都不在了,您让我想起了他们,心中有愧!”

“这是哪里话,兄弟,我这次回来也会待上一段时日,等你办完差事就过来找我,咱俩喝酒聊天玩乐。”田旭峰说,田嫣儿又抢着说:“那可不行,要是敢丢下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你呀,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两个大男人干什么?”田旭峰笑问道,田嫣儿却噘嘴道:“我可不管,反正以后你们去哪儿都得带上我,要不然我可不依!”

田仁义看着三个孩子暖暖的笑容,心里也乐开了花。

晚上,陈连升在田旭峰房里见识了许多西洋玩意儿,这可是他从未见过的,虽然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用的,但感到非常新鲜好奇,不禁感慨道:“西洋人可真厉害。”

“是啊,西洋人还有很多厉害的玩意儿呢,以后有机会再带一些回来,也让你增长增长见识。”田旭峰拿起一块怀表,陈连升又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啧啧的称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