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月山庄（六）
这一嗓子差点没把闻谖送走，她绷着肩立刻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沈千睿孤身站在回廊上。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和谢鄞年打斗的两人身上，而被喊的两人情绪没有一丝波动，手上动作招招逼向谢鄞年命门。
谢鄞年微偏头往那边扫了眼，抓住袭过来的手把人往半空一拎，就听见沈千睿大声嚎了一嗓子：“手下留情！”
话音还没落，沈千睿整个人一头就扎进了尸傀里。
“你不要命了！别过来！”
闻谖气了个趔趄，这么多的尸傀他过来是送死吗！
只见沈千睿不费一丝劲就越过了密密麻麻的尸傀跑了过来，站在一旁焦急地喊：“爹！娘！谢大师！你们别打了！”
“……”
是她的担心多余了。
若真是算起来，沈千睿也是尸傀算不得活人，这些尸傀自然不会攻击他。
闻谖转身应付尸傀，而被喊的三人连眼神都没给沈千睿一个。
反倒是站在书房前的黑袍看见他的出现愣了几秒，片刻后大笑起来，眼里皆是狂喜，一连说了三个好，扬声道：“立刻抓住这个小子！”
话音落下，所有尸傀瞬间放弃了纠缠，直接奔向沈千睿。
谢鄞年蹙了蹙眉，与他缠斗的沈庄主夫妇也转移了目标，听了黑袍的话要去抓沈千睿。
他随手将剑柄拍了出去，直接卡在沈庄主的双臂间，令他动弹不得，免得他去祸害自己儿子。一转身却发现沈千睿抱住了沈夫人。
“娘，娘，我是睿儿啊。”
沈千睿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了：“娘你说句话好不好？你看看我，我是睿儿啊，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啊？”
沈夫人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布满了青痕的手在他身后慢慢举了起来。
眼看就要抓住沈千睿脖子的那一刹那，闻谖眼疾手快地朝沈夫人脑门上贴了张黄符，尖锐的指甲距离他脖子堪堪一寸！
闻谖拎着后领把他拎远了：“你冷静点，你娘现在根本不认识你！”
沈千睿默了两秒，倔强道：“怎么会呢？！我娘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都好好的，我爹娘肯定不会有事！”
“你还真是书呆子……”
黑袍开口说道：“你好好的，不代表你爹娘就好好的。”
“让你插话了吗你就在这叭叭？”闻谖费力地一脚踹翻冲上来的尸傀，转头骂道，“你懂不懂礼貌啊！”
说完，尸傀进攻的架势比方才还要凶猛几分。
看见在那儿笑得灿烂无比的黑袍，闻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准备骂人，忽然后颈被人捏住，人直接给一把提溜起来。
“……”
闻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果然，仰头就看见了谢鄞年的下颚。
谢鄞年垂着头说道：“待在纸傀身后别乱动。”
他的嗓音淡淡的，听不出里头有几分紧张，闻谖刚想说凭什么听他的啊，就听见他又说：“再说话就点你哑穴。”
好家伙！
威胁人你真有一套！
闻谖眸子霎时瞪得溜圆，看了眼周围密密麻麻的尸傀，只好憋屈地闭了嘴。
除去被谢鄞年用血控住不动的尸傀，剩下的尸傀呈圆形把几人围了起来。
黑袍用手指揩了揩嘴边的血，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脸上笑容又疯又狂：“原来明月山庄这一堆失败品里竟还出了你这么一个成功品！”
一个他想了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想创造出来的成功品。
沈千睿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黑袍，只出了一个成功品……
谢鄞年拔剑在手掌划了一刀，攥着拳，将血滴在地面上，血气中混着一丝金光，靠近的尸傀全唰地停住。
他抬头看向黑袍：“你以活人炼傀，已破了定下的规矩。”
“规矩？”黑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停下来大笑起来，“谢家人居然和我讲规矩？最不守规矩的不就是你们谢家人吗？！”
闻谖歪了下头，咦？
有故事啊！
她立刻从纸傀身后探出头去想看个清楚，谁知这谢鄞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根手指头就把她的脑袋给摁了回去！
“……”
这杀千刀的臭瞎子！
闻谖被这一回接一回搞得窝火，在心里烦躁地啧了声，抱着手臂冷漠地站在一旁，心想他别有求她的一天。
而就在此时，愣了半晌的沈千睿终于回过神来了，猛地冲到了前边，直直地看着黑袍问道：“什么叫做失败品？”
他的声音有些抖。
黑袍嘴角勾了起来，朝他招手，嗓音带了蛊惑的意味，笑道：“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沈千睿没动，本就白的脸似乎更白了些，嘴唇抖得跟筛子似的。
一时间竟无人开口，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声。
闻谖有些于心不忍，刚上前一步，就让墨袍纸傀给拦了回来，她不信邪又换左边，结果又被拦住了，她气得冒火。
“你们说的尸傀，尸体的尸，傀儡的傀，是吗？”沈千睿握着拳，转头，向谢鄞年求证。
黑袍：“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回答你……”
谢鄞年微微蹙了下眉头，划破食指挤出一滴血珠弹了出去，直接落在黑袍的眉心上！
只见黑袍倏地落地，随之而来的是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纸片人！
闻谖瞳孔收缩：“是纸傀之术？！他真是谢家的人！”
这黑袍人用的纸傀脱身之法，谢家纸傀之术乃是不二传的秘术，看来这人真和谢家有关系！
谢鄞年淡声道：“这里的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傀儡，他是否为谢家人有待商酌，需传信回族内一问。”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会儿，说道：“尸傀之意，确为此。”
沈千睿慢慢蹲下，将自己蜷成团，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听起来像是哭了：“明月山庄上下几百口人真的没救了吗？那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是我？”
谢鄞年垂眸，没应声。
闻谖一时哑然，这样算得上活着吗？是算的。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头发不会再长，指甲也不会再生，能说能笑，能蹦能跳，就是哭不出来了，再伤心也哭不出了。
而其他人，魂魄已残，回天乏术。
沉默压垮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沈千睿跌跌撞撞扑过去跪着抱住沈夫人，浑身上下抖得厉害，眼睛睁得大大的，可就是哭不出来。
嘴唇不住地颤动，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沈千睿哑着嗓子，用手背遮着眼，脑袋轻轻靠在沈夫人肩上。
“……娘，是孩儿不孝，连累了你和爹，害了你们，也害了明月山庄所有人。”
“都怪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闻谖在心里叹了口气。
“节哀，”她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抿着唇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现在还是要送他们尽快超度入幽冥，避免再被黑袍用傀线控制利用。”
谢鄞年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过了好半晌，沈千睿吸了吸鼻子，才问道：“我该怎么做？”
闻谖动了动唇，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烦躁地瞪了眼谢鄞年，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示意他来说。
谢鄞年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