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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西风饮恨
待暮柔入了那席,众人的注意全在诗台上那一正在抚琴的女子身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乐声泠泠,众人都围聚在前桌,她却径自坐在了最角落处,待她坐下,那琴声也已停了。
诗台上那抚琴的女子已不知何时下了台,上台的是一个穿着一袭红色舞衣的女子。
女子眉宇间有着不同于风尘女子的媚态,却是一股英气,面容也是姣好。
暮柔看了她的容貌,眼中的碧色却是不自觉加深。
那女子手握软剑,倒持于身后娇声道:“各位宾客,奴家名唤碎玉,本出身风尘,今有幸为各位表演剑舞——千丈红”
众人正要鼓掌助兴时,那碎玉却道:“各位且慢,奴家还有一个要求,需在场各位以诗助兴,为奴家写一联来,若合了奴家的剑意,奴家便择出胜者,并表演剑舞。”
在场众人也是了然,这是诗会,自然也是处处以诗附庸风雅了,便个个提笔挥毫。
写下的却是些“小楼一夜春风,阑干轻倚笛声”“春意不语伴红梅,萧萧马鸣玉人归”……都是些无甚意思的词罢了。
暮柔想了想,便也落笔了。
蝇头小字,却娟秀无比。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一旁的侍女将众人和她的诗收了起来。
台上的碎玉姑娘便一张一张地看,只是众人的诗词才情似乎一个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般,她边看边摇头。
待到看到最后第二张时,她微微一顿,轻轻念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落款处却无姓名。
众人无声,这对子写得极好,虽然他们觉得这意境有些令人神伤,似乎不怎么与今日气氛所契合,但那诗意却十分传神,将那黯然神伤的悲怆都描绘得令人落泪。
就在众人以为今夜这对子已经分了胜负之时,那碎玉姑娘看了一眼最后的那张纸,兀的顿住,不禁手一抖,那纸飘落下了台。
众人不解,但看那碎玉姑娘眼中那隐隐凄婉的神色,便觉得这诗句不简单。
有人便捡起来读道。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然后那读诗的人与众人都睁大着眼睛,盯着那一小张薄薄的纸,似乎久久都不能回味过来。
“好!当真好啊……只可惜这落款之处却无姓名。这位大家的诗当是落梅风骨,秋水文章啊!”
众人也不由得附和。
台上的碎玉姑娘却冷声道:“奴家却更喜那‘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呢。今日这头筹便是这句诗了。那什么西风啊恨的,真煞风景。”
人群中有些人却不同意,想要站起来反对,似乎那诗是他们写的似的。
但那碎玉姑娘却理会都不理会,英挺的秀眉一挑,便朗声道:“奴家这便表演剑舞——千丈红。”
随着鼓声乐点,碎玉舒展腰肢,银光似蛇影一般,随剑起舞,翩若飞絮,红衣翩跹。
众人也都陶醉在了碎玉的剑舞之中。
碎玉,玉碎。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暮柔微微勾了勾嘴角,似在微笑。
另一边,诗台正对面的阁楼中坐着两人。
“楚少,我看今日这赢家,你也赢得悬乎得很呐。”那女子微微取笑道。
与她对坐的那男子,一身月华,白衣无双。
“赢了便是赢了,无侥幸之说。”他举杯,微微啜了一口。
那女子起身,走到窗前静静向下看去。
窗下便是那诗台以及众人宴席之处。
却见偏远处一隅坐着一个紫衣姑娘,风姿绰约,却似乎隐在黑暗中,众人也未曾发现她。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她轻轻道,“楚少,那姑娘果真是个美人啊。”
“苏小小,这回你说错了。她不是美人。”那楚少淡淡道。
“是个尤物。”他继而说道,眼神却坦然。
苏小小深深地看了一眼暮柔,却惊讶地发现暮柔似乎也在看她。
苏小小一愣,突然脑中有片刻的恍惚,似乎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幻影,她摇了摇头,再看去,那女子便突然不见了。
“楚行歌!人突然不见了!”
他放下杯盏,也抬头望去,果然原先暮柔坐着的位置已是人走茶空了。
楚行歌挑了挑眉,淡淡道:“或许你多给她倒一杯茶,她便会再晚些走了。苏小小,你倒是小器。”
苏小小听了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与此同时,那剑舞也早已落幕,碎玉便也退下了台。
她本是这京城中明月楼的姑娘,卖艺,也卖身。只是剑舞舞得好,便在京中小有名气。今日诗会会邀她来助兴,也是她没想到的。
然她表演完,自然也没她什么事了,便沿着河堤准备慢慢走回明月楼。
她性子向来孤僻,不喜太过张扬,却经常被那些同在风月中争风吃醋的姑娘们骂故作清高。
因而她凡事都避着些人,连走路,也一向只择小路。
“平玉。”
碎玉的身子猛然一僵,整个人似被当头一锤。
她慢慢转身,不自然地僵硬地笑道:“哪来的‘平玉’,姑娘兴许是搞错了吧,奴家叫‘碎玉’。”
眼前那人纱巾覆面,身段曼妙,可那一声“平玉”配上她那妖冶幽绿的眸子,只让她觉得慌乱。
那绿眼睛的女子继续道:“平安之女,平玉。”
碎玉惨笑一声,提起软剑就刺。
那人见此也不闪躲,就在她快要刺上时,那双绿色的眼睛让她的精神一片恍惚,似乎出现了幻觉,有些头晕目眩。
碎玉再抬头,发现自己却是刺在了一旁的柳树上,那绿眼睛的女人却安然无恙站在原地,似乎连闪躲都未曾闪躲。
碎玉恨恨道:“你们终究还是要赶尽杀绝。”说着,拔出软剑便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引,竟是要自我了断。
就在碎玉握着剑,一心求死时,软剑却被牢牢的固住,动不了丝毫。
碎玉看去,却是那绿眼睛的女人纤细如玉的两指轻轻地夹住了剑身。
碎玉不禁震惊于那女子内力之深厚,同时也自知自己不仅不敌,在她面前似乎连自我了断的机会都没有。
她凶狠地盯着暮柔道:“要杀要剐析听尊便!我平玉死也不会向狗皇帝求饶的!”
暮柔轻轻抬头看着平玉那满是仇恨的眼睛:“平玉,我可以给你一个手刃杀父仇人的机会。”
平玉蓦地愣住了。
暮柔却不再说话,绕过了她,背对着离开。
“为什么?”平玉的声音有些低哑颤抖。
暮柔没有停下脚步。
为什么?她勾了勾唇。
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将话带给了平玉。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