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0.项庄舞剑
郭明生一路之上都表现得十分兴奋，玉锦兮越想越奇怪，忍不住问道：“光德，我记得你说娶媳妇儿没意思的对吧？”
郭明生在玉锦兮面前从不遮掩：“是啊，不过那是以前了。”
以前？多久以前？这才几个月好吧？
郭明生见玉锦兮仍然一副我信你才怪的模样，有些扭捏地道：“是这样，郑小姐不是说年前在大街上偶遇我一回吗？还说不必再相看了。我琢磨着可能她就不止远远地看过我一眼。我想了想，年前咱们一直忙着铺子的事情，就有一回出去逛街，跟个陌生的官家小姐打过交道，没准儿就是那回。”
玉锦兮也想起来了，他这么想，好像也有道理哈？
“那你今天还去做什么？你不是见过人家了吗？”
郭明生理直气壮地道：“万一不是呢？我总得搞搞清楚！”
“若万一不是呢？你打算怎么办？”玉锦兮逗他。
郭明生有些丧气：“不是就不是吧，我都十八了，早晚就是今年的事儿。反正那些官家小姐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是谁都行。”
玉锦兮决定看在朋友的份儿上劝他几句：“话不能这么说，龙生九子尚各有不同，不是一个门户出来的人，怎么可能都一样？”
郭明生争辩：“真的，我可没骗你！我也不是没见过别家的小姐，一个个都规矩得跟木头人似的，没劲着呢。”
玉锦兮笑：“你一个皇亲国戚，人家见了你自然要以礼相待，怎么就成了木头人了？人家那是知礼。”
“看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跟我娘说的一模一样。”
“那我问你，你觉得你家侄女和珍姐儿她们，个个都一样么？”
“那当然不一样，一个人一个脾气。可她们不是我侄女么？跟那些官家小姐可不一样！”
“其实在外人看来，你家那些侄女也好，姐妹们也好，怕和其他官家小姐一样，都是个木头人。”
“不会吧？珍姐儿就不是。”
“那是因为她还小，等她大了，自然也是。你家侄女之所以让你觉得人人不同，是因为她们在你面前不必太过拘束，这本性自然就露了出来。那些官家小姐跟你非亲非故，都是精心教导出来的，对你这个陌生人自然以礼相待。不是人家一模一样，是人家都按照当下的规矩行事，表现出来的自然就一样了。真要是在陌生人面前就流露本性的，那不是傻么？”
郭明生慢慢地道：“让牧哲兄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
“这天下的女子，便如一本书一般。你看到的家世啊、模样啊这些只是封面，至于性情，那是打开书之后才能看到的内容，只有至亲之人才能翻阅的。打开书之后也不见得就能看到真正的内容，你若是待人家好呢，人家可能就会让你多看几页；你若是待人家不好呢，人家可能就把剩下的藏起来，只给你看她想让你看的。这夫妻相处是门大学问，你且好好学着吧！”
郭明生如梦方醒：“啊？早知道这样，当年我跑什么啊？！吃了那许多苦！”
转念一想又改了口风：“不对，我若不跑，就到不了沃难关；我若到不了沃难关，就碰不上牧哲兄；我若碰不上牧哲兄，今儿这话就听不到了。还是得跑，跑得对！”
玉锦兮失笑：“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郭明生笑道：“难得我也有让牧哲兄说有道理的时候，咦，不对啊。牧哲兄你不是没娶过媳妇儿么？你怎么知道夫妻相处之道的？”
玉锦兮嗔道：“你家里人不是很多么？不会看别人夫妻如何相处么？”
郭明生挠挠头：“也对，牧哲兄你家里人也挺多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能想这么明白，不能娶妻太可惜了，你要不要再找个得道高僧算算？哪有学了功夫就不能娶妻的？”
玉锦兮笑道：“你莫为我操这闲心了，我此生定然是不会娶妻的，你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偷看人家郑家小姐吧！”
郭明生立刻道：“我想好了，这事儿就托付给珍姐儿了，若那天看到的就是郑家小姐，自然就不必再看。若不是，那就只能请你帮忙了。”
敢情不管是不是，这件事儿都归他们父女了。
玉锦兮对他光明正大耍赖的泼皮劲儿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去。等到了地方，见他跑到女孩子们坐的马车那里，隔着车窗对自己侄女和珍姐儿一个劲儿嘱咐，在一旁听得直摇头。
珍姐儿甜甜地笑：“那个好看的姐姐我还记得的，一定会帮着郭叔父好好看看。”
郭明生立刻嘱咐：“不能叫姐姐，得叫姨姨。”
简直没眼看，车里的十四小姐捂着嘴笑：“八叔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叫错的。”
郭明生却改了主意：“别，还是叫姐姐吧，别让她害臊。”
玉锦兮实在看不下去，拉着他跟郭明兴汇合去了，这边女眷乘坐的马车自有人领着直接赶去二门。
既然到了别人家的地方，郭明生还是很会装一装的。立刻摆出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来，在大门口跟迎宾的荣家大公子荣鸿笑着寒暄一二，还把玉锦兮介绍给了他。
荣鸿二十多岁，据说是个会读书的，目前正在翰林院当个庶吉士熬经历，对父亲的同僚十分熟悉，恭恭敬敬地请了郭家人入内，对玉锦兮也很客气。
郭明兴嘱咐道：“万不可失了规矩。”
郭明生在外面很给兄长面子，答应了。
不过兄弟俩年龄相差实在太多，人际圈没有交集。郭明兴这边和同侪们打着各种机锋，郭明生就拉着玉锦兮去找自己的熟人。至于同来的那些侄儿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去处。
玉锦兮问他：“你不是混武官圈儿的么？跟这些文官也有交往？”
郭明生道：“荣大人还兼着顺天府尹呢，雷三在顺天府当了个通判，今儿定是要来的。”
顺天府尹？这个官职怎么有些耳熟？
玉锦兮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印象，干脆扔到一边去了，也许是和郭明生哪天闲聊的时候偶尔提过也说不定。
“没想到雷三公子倒是个有出息的。”她随口说。
“什么啊？他那是沾了他姐姐淑妃娘娘的光。”郭明生不以为意地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不在外头闯抄家灭族的大祸就算是好的了，没有几个求上进的。”
玉锦兮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笑道：“这话可别让你大哥听见。”
郭明生立刻缩了缩脖子，扭头四下张望，还好，郭明兴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也不知道跟哪个官员打交道去了。
不过他这么一看，倒是找到了雷宏峰，高兴地一挥手，大声喊道：“雷三儿！这儿！”
雷宏峰正在应酬同僚，一见他们，立刻从人群里走出来，一把拉住了他们俩。
“太好了，可把我憋坏了，跟那些人真没什么聊的。走，走，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最是清净。”
一边走一边对玉锦兮道：“牧哲兄你就应该多出来走走，我前几天去玉萃斋怎么没找到你？说是不在京城？”
玉锦兮笑道：“的确是出去了一趟，刚回来没两天，就被光德给拽来了。”
雷宏峰笑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来，早就给他找好地方了。”
穿过花厅后面的一道走廊，又拐了个弯儿，便是这场花宴的主场所，荣家的花园。
荣家花园占地颇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府邸的一半面积。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池塘，一架Y字形石桥横跨其上，石桥之上还有一座飞檐双子亭。
亭中有穿红着绿的人影，雷宏峰远远地指着那些人道：“看见没？小姐们都在那儿呢！”
郭明生倒没想到好友还在替他想着这件事情，大喜道：“倒是不远，就是要想个什么借口过去看一看才好。”
雷宏峰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就这么闯过去，你那媳妇儿再怎么乐意也得反悔。走，这边儿来。”
拉着他走上了一条石径小路，地势渐高，竟是上了一座假山。
雷宏峰熟门熟路地登上山顶，进了一座不大的重檐八角亭。亭中有一方小小的石桌，旁有四个小石凳，倒是一处躲清静的好地方。
雷宏峰见那石凳还算干净，大咧咧地坐了，道：“也就是你了，要不然兄弟才不到这逼仄地方来呢。瞅瞅，往下瞅瞅，够兄弟吧？”
郭明生如言往下看去，立刻满意地笑了：“这地方真好，够兄弟！”
玉锦兮也往下一看，原来这假山挨着池塘，又不是甚高，居高临下看过去，离那双子亭居然并不远。
郭明生还在扒着柱子往下猛瞅：“到底哪一个是啊？来了没有？怎么也没见小十四她们？”
雷宏峰一摊手：“这个兄弟就帮不了你了。”
郭明生就眼巴巴地冲着玉锦兮看去，玉锦兮无奈地叹口气，道：“等着。”
转身下了假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进了空间，给这娶妻心切的小子侦查去了。
她也不知道那日遇到的少女究竟是不是郑相家的小姐，只好先找珍姐儿。好在像珍姐儿这么大的孩子识别度比较高，倒是很容易就找到了。
珍姐儿正乖乖地和众多女孩子们一起坐在亭子里吃果子，手里捏着一颗红红的樱桃，就是不往嘴里塞。
一个穿着雪青色绣浅彩绣球梅蝶纹褙子的少女捂着嘴笑：“玉家妹妹是不是没见过这种果子？这是樱桃，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一个穿着上红下白绣花袄裙的女童立刻接口：“她从乡下来的，没见过樱桃也说不定。”
珍姐儿小脸憋着红红的，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闪烁。
郭家的十四小姐立刻拉了珍姐儿的手道：“玉妹妹不要和这样没见识的人说话，没得丢了脸面。”
少女立刻板着脸道：“郭家妹妹这是说谁呢？”
十四小姐哼了一声：“谁应声就是说谁！”
郭家的十六小姐摇着手里的团扇，拉长了声音道：“这年头啊，越是坐井观天的，越觉得自己头上的那片天大，大得不得了。这樱桃太小太酸，实在没什么吃头。别说玉妹妹了，就连我也是不看在眼里的。对了，昨儿玉妹妹你送我们的樱桃倒是好，足有杏儿大，红得发黑，还特别甜一丝酸味都没有的那种，还有没有？”
珍姐儿立刻道：“有的，明儿我再给姐姐带。”
女童大声道：“你胡说八道，天底下最好的樱桃就是我家的这种，再没有更好的了。”
原来这女童是荣家的，玉锦兮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虽说珍姐儿的身份在这些人面前不够看，可一来她年纪小，二来好歹也是和郭家一起上门的客人，怎么主人家会如此不客气？
一个女童懂什么？定是家里大人的态度决定了她对珍姐儿的态度。可荣家和自己并无交集，这个女童又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
那位穿褙子的少女毕竟大些，心眼儿也多些，转转眼珠道：“口说无凭，任凭郭妹妹说破大天下来，我们也没法子去看个究竟，就当是真的好了。”
对还气呼呼的女童道：“荣妹妹也别恼，你家的这樱桃可是宫里赐下来的，自然是最好的。”
玉锦兮眉头皱得更紧，这樱桃既然有这番来历，就不好再说些别的了。
好在郭家的小姐们都是有见识的，立刻转移话题，说起眼前的景色来。
谁知荣家的女童不依不饶，推了珍姐儿一下：“你说，是不是我家的樱桃最好？”
珍姐儿一个不察，差一点儿摔下去。幸好玉锦兮就在旁边，一把把她托住了。别人只看到她的身子歪了歪，只有珍姐儿意识到了她的存在，立刻委屈地低声叫了一声爹爹。
荣家的女童居然听见了，得意地道：“你叫你爹爹也没用，我听我奶娘说了，你爹爹就是个开铺子卖菜的。若不是看在你家还有几个臭钱，像你们这样的人，根本就进不了我家的门！”
亭子里安坐的众多小姐们立刻变了脸色，有轻微摇头的，也有下意识地躲着这几个人的，大多却脸上挂了丝嘲讽，轻摇着各式各样的精致扇子冷眼旁观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