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激发残疾人心理转变

背景：听到名字就让人头疼

我叫李杰文，来自四川蓬安县相如镇清水铺村，很多人都喜欢叫我铁拐李。由于先天性小儿麻痹，我从小行走就非常困难，只能依靠小板凳走路。后来，我用两根木棍制作了一副简易的拐杖。小学毕业后，因为家附近没有中学，我便没再上学，在家里学着做各种农活、家务活。1991年，因为严重的肌肉萎缩，两条小腿被截肢，虽然以前我也需要依靠拐杖行走，但是那时候双腿毕竟是完整的。可是被截肢以后，我总觉得跟别人不一样了，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残疾人。于是，我不再像以前一样积极地干活，也很少和周围的邻居讲话，对于陌生人，更是从来都远远地躲开。后来，家里人给我娶了个媳妇，她叫喻群霞，在智力上有点障碍。所以，家里人根本不让她干活。而我，不仅要照顾她，还要下地干活，回家喂猪、喂鸡，洗衣做饭，就这样，勉强维持着这个家。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说邻村的一个残疾人去乡里上访，结果拿到了一些生活费。于是，我也带着老婆到乡政府、县政府上访，要求政府给予照顾。一次不成，我就去两次，两次不成去三次。

时间长了，我都成了当地的名人，领导们一提到我的名字就头疼。不过，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还是争取到了一些生活补贴，尽管不多但多少也是一笔进项。于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权利，我决定要把上访之路进行到底。

实践：从老大难到励志榜样

2012年，我们县成了嘉道理项目的服务点，于是我这个当地的“名人”很自然地就被列为服务对象。

起初，残联的工作人员来我家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其实是很排斥的。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能凑合活着；再加上这些年在家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从心里讲，我不想去干更多的事情。不过，残联并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放弃。之后又一次次地找我谈话，并且还给我看了很多残疾人自强不息的报道。在他们的鼓励下，我终于有些心动了，决定试一试。于是在2013年初，我参加了县康复中心在相如镇组织的“残疾人生计支持初级技能培训班”。在培训的过程中，我不仅掌握了一些养殖方面的技能，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培训班里，我还认识了一些和我情况差不多的残疾人。在和他们聊天的过程中，我的自信心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于是在培训结束以后，我决定要理论结合实践，既然学了就不能白学。于是，在村委会的帮助和支持下，我在村公路边上开了一家小卖部，卖一些日用百货。不仅如此，因为以前我就自己养过家禽，我决定发挥自己的优势，继续饲养，而且还要扩大规模。我一口气买了500只鸡。虽然突如其来的忙碌让我有些不适应，但是每晚躺在床上时，回想一天的工作，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8月份的时候，残联的人帮我合算了一下，我的小卖部和养鸡厂纯收入已有8000元，这让我欣喜不已，干劲儿更足了。残联的领导看到我的成绩，也继续给我打气，希望我能够有更大的成就。于是，在政府的帮助下，我在2013年底，又承包了一个鱼塘，政府还送了我鱼苗和饲料。此外，我还把家里的老房子改成了一个小型的养猪厂。因为实在忙不过来，我便开始雇用村里的村民帮忙，并且按时按点支付他们工钱。虽然有时候资金周转不是很宽裕，但是我也从来不拖欠大家的工资。

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帮助我脱贫致富的同时，残联的领导也没有忘记我的老婆。因为她有智力问题，以前在家里我不让她干任何活，所以她也什么都不会做。看到这样的情况，残联的领导专门找来在这方面有经验的康复师，指导和教她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打扫卫生、洗衣服。还让她在我的养鸡厂和养猪厂帮忙喂猪和喂鸡。自从她学会了这些技能，每天都会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好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这样，不仅一定程度上帮了我的忙，而且她的脸上也多了很多满足的笑容。

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出了一些成绩后，残联领导还找来了县里、省里，甚至是国家级的一些媒体，对我的事迹进行报道。当我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自己的照片和视频时，心里非常激动，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压力更大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虽然干的热火朝天，但是并不专业，很多养殖技术我都不是太懂。于是，县残联的领导又联系了县里农牧局的技术人员，对我进行专项培训。通过学习我掌握了一些养殖技术，对于以后的工作，我充满了信心。

2015年5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自称是省残联办公室的一个人打来的电话，他说我被选为第九届残疾人运动会的火炬手。当时，他说的是普通话，我没太听懂，以为是骗子来诈骗的。巧的是，那天县残联办公室主任正好在我们村里考察。我就跟他说了这件事，他问清楚经过之后，便高兴地跟我说，这是真的。当时我在想，幸亏说了一下，要不然，我可就错过了一件千载难逢的好事。

如今，我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我也成为了当地的名人，经常被邀请到各地去演讲，说我是啥子励志榜样。我不知道啥叫励志榜样，我只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

变化：从自怨自艾到励志榜样

现在的我，在外人看来非常了不起，是残疾人自强不息当中的典范。很多媒体在采访我的时候，都会竖起大拇指。有几位记者还给我送了一个响亮的绰号——铁拐李。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就在四年以前，我还是一个怨天尤人、渴望政府救济的后进分子。我觉得自己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转变，真的非常感谢残联的领导，对我锲而不舍的支持和帮助。他们在心理上对我进行帮助，让我从自卑渐渐变得自信。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包括乡镇残联的工作人员、义工，都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记得我刚开始养猪的时候，由于家里还有八亩稻田。所以，很多时候根本忙不过来。这时候，那些工作人员和义工就会主动来帮忙。最令我感动的是，他们还专门找人手把手耐心地教我老婆学做家务。虽然她依然不能做很多事情，但是做简单的饭菜是没问题的，而且还能在别人的指挥下帮忙喂猪、喂鸡。这让她也变得自信了很多。每次有记者来采访时，她都会自豪地跟人家说：“我们家的猪都是我喂的。”看着她自信的笑容，我心里也很开心。

影响：冲破阻碍，做自己想做的事

因为我家里有八亩水稻，插秧的活也是我来完成的。很多记者都会问我：你走不了，是怎么下地插秧的？这在很多人看来，的确是个很有挑战性的活儿。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办法。我利用一个充满气的汽车内胎，上面放两块木板，我坐在上面，就像划船一样，可以自如地在稻田里穿梭。很多记者都愿意拍摄我插秧的样子。他们可能觉得，作为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能够借助辅助工具做健全人的活，真的太不容易了。其实我觉得，虽然我身体不是健全的，但是通过这几年的经历，我的心理已经和健全人没什么区别了。所以，对于残疾人，只要心理是健全的，我们就可以冲破身体上的障碍，通过努力去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持续发展的因素：调动优势，体现价值

作为从小就身有残障的李杰文，并没有后天致残人士那种被打入谷底的失落和绝望。虽然因为手术而自卑，但是经过开导、鼓励和帮扶，很容易他便重新振作。而且从小到大，他的生活能力也有着一定的积累。因此，在能力上也有着一定的优势。这也正是四年当中，他就能从一个整天上访的老大难转变为当地的致富能手、励志榜样的主要原因。所以，对于诸如李杰文这样的先天残疾人士的康复，应该充分利用并发挥其自身的优势，并加以鼓励和引导，让其看到自己的价值所在，觉得自己并不是别人的负担，反而在通过努力之后还可以成为家庭的支柱，成为别人前进的动力。

专家点评

李杰文的案例是农村残障者社会融合的成功典范，在农村开展社区康复具有典型性。四年的时间里李杰文实现了蜕变——从自惭形秽地自我评价，到满怀自信地面对生活，从消极无所作为到积极自立创业。先前的李杰文可以说是农村残疾人的缩影，具有代表性；而现在的李杰文是社区康复开展的成功范例。这其中包括了当地残障工作者的执着、李杰文的努力、当地政府及部门的支持、逐渐包容的社会环境等。案例再一次提示我们，社区康复的开展需要多方的参与、互动，当以残障者的发展为中心、以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合力推进时，社区康复的成效一定能够得以呈现。

在残障的融合发展中，一方面需要致力于消除来自社会的障碍，将残疾人融入相关的主流发展中；另一方面，也需要对残疾人及其家庭进行赋能，提高他们主动参与社会的意识和能力。这两方面的工作必须齐头并进。李杰文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个体赋能案例，其中残联的工作方法和采用的策略值得在残联系统中推广。

在参与项目以前，李杰文和绝大多数残疾人一样，身体功能的障碍带来的是自卑和自我能力及价值的低估，这些决定了他所做的主要努力也就是尽力获得救助来支持自己基本的生活。残联将李杰文纳入项目后，通过以下工作，使得李杰文的人生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1.意识提升：残联工作人员通过鼓励、带他走出家门、认识和发挥自己的潜能等方式，不断提高李杰文主动参与社会的意识和积极性。

2.能力提升：通过技能培训和其他支持，李杰文从开小卖部、养鸡、养鱼到创办养猪厂，他的自信心一点点得到提高，自身的潜能也得到不断开发。

3.家庭支持：残联不仅对李杰文提供所需的支持，也对他的家人提供了支持。

4.资源动员：村委会、义工等资源的动员。

赋能是一个持续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从个案中，我们看到残联对李杰文的支持和陪伴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并根据他的需求和能力，不断调整对他的支持。最终，李杰文的人生价值得以充分实现，这是残联以残疾人为中心的工作模式的生动体现。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各级政府对残障工作的投入也在增加，但很多残联仍然采用传统的任务式的、自上而下的工作方式。嘉道理社区康复项目，提高了残联对残障的认识，使他们的工作模式逐渐从完成任务，转向以残疾人的需求为导向。这是一个重要的转变，它为其他残联提供良好的借鉴和学习。

建议对残联工作人员提供个体、家庭和社区赋能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培训，以促进残联建立真正以残疾人为中心的工作理念和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