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1章 十三. 伤怀 3
贺兰明脑中“嗡”的一声,回忆起当日入芙蓉斋时的情景,那么多女孩儿,她确实没能记住她们所有人的面容。而且当年芙蓉斋一别,她与那群女孩儿便再没了交集又怎会认出她是谁。
贺兰明下意识道:“你们当年都被送去了铜雀馆,时过境迁,我怎么可能记得住你们的样貌,否则也不可能任由你留在太子身边。”
郑心琪呵呵一声冷笑,道:“也对,若是你记得,我在王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贺兰明看着面前的郑心琪,心中烦躁,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心琪目光一滞,随后又是一阵狂笑,笑到眼泪涌出,这才渐渐收住笑意道:“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为夜君洺传递消息吧。”
“你什么意思?”
郑心琪松开铁栏,向后退了一步,空洞的望着身后暗牢的墙壁用手在上面一下一下的画着,道:“起初是,可万筱筱死后便不是了。我所做的一切没能瞒得过新主的眼线,他亲自找到我,我便知道若是要活下去,只能按照新主的要求来做。那段日子,我要传两份消息出去,一份给夜君洺,一份给新主。当然新主的那一份会早一点,等新主有了回应,我再按照他的要求给夜君洺递消息。否则以夜君洺的心性,夜君泽他早死八百回了!”
“是谁?”贺兰明追问道。
郑心琪扭头望着贺兰明,“你那么聪明,不如猜猜看啊。影宗可以为夜君洺所用,便也可以为他人所用。不过是传递消息罢了,给谁传不是传啊。”
贺兰明望着有恃无恐的郑心琪,蹙眉道:“你难道不为你的孩子想一想,她还不到两岁!”
郑心琪抹了一把泪,道:“她的母亲已经是太子妃了。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生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长公主的头衔,还有曹臻儿这样的养母,她的人生才会过得顺遂。她有我这样的母亲,只会受到无尽的连累!”
“郑心琪,你……”
“不要叫我郑心琪,我不叫这个名字!”郑心琪瞪大双眼看着贺兰明吼道,随即她上前一步,又道:“我叫什么来着?对了,我叫梁燕,太久了我都快望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不像你,可以不用更名换姓,就可以有今日的成就。夜君泽啊,说到底也是个自私的人呢,我们分明都做的差不多,你甚至杀了他的至亲,他都可以原谅你,放过你,可我不过是递了几个消息,如今他却要杀我,杀他孩子的母亲!”
贺兰明后退一步道:“梁燕,你若是要纠缠这些事上,我觉得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我自会找出影宗新主。”
“然后呢?”郑心琪目露好奇突然又攀上铁栏盯着她问道,“然后你会怎么做?杀了宗主?还是解散影宗?你做得到吗?如果新任宗主是你身边之人呢?是你最信任的人呢?如果他要对付的人是夜君泽呢,你会怎么做?是护着宗主还是当朝太子?”
一连串的问题,直问的贺兰明哑口无言。影宗不是只剩下明堂用于传递消息了吗,怎么如今还有了新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来她需要去找李子豪问个清楚。
郑心琪似乎看出贺兰明的心事,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由道:“你要去问李子豪吗?如今的京兆尹,他可不会出卖新主。”
贺兰明恍然瞪大双眼盯着冲自己不怀好意笑着的郑心琪,只觉得自己胸口涌上一股腥甜,她几番用力才压了下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怪不得,恒觉与她说的越来越少,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原来,他所谓的真相所谓的实情竟是这一桩!
郑心琪看着贺兰明的表情,嘲讽道:“怎么,猜到了?贺兰明,你根本不懂你身边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就连你那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畏畏缩缩的弟弟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你又清楚多少?我曾经总羡慕你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可如今看起来,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究竟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里!你,比我还可怜!”
“够了!”贺兰明喘着粗气,气愤的望着郑心琪。
郑心琪也适时止住话语,定定的望着贺兰明目光闪烁,许久道:“我的话说完了。我现在可以断定,贺兰明,你活的还不如我!他们弃我如敝履,我偏偏不让他们好过,以为我死了就可以瞒天过海,做梦!哈哈哈哈哈……”郑心琪一阵仰天大笑后,便扭身不再看着贺兰明。
贺兰明默默的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渍,神色难明看着郑心琪的背影许久,郑心琪会不会是在骗她,会不会另有隐情,她不相信恒觉会背着她重建影宗,重新做那些杀人的勾当,她一定要问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般一想她便坚定了神色出了暗牢。
当她从暗牢里出来时,只觉得阳光刺眼的可怕,周身竟无半点暖意,看着曹臻儿一张一合的唇畔,她却听不清对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她跌跌拌拌向前行去,但凡有人扶她她都用力甩开,直到一口鲜血涌出喷在了面前的地砖上,向一旁倒去失去知觉。
贺兰明苏醒时,已是傍晚,身边坐着许久未见的夜君泽,头顶站着目光淡淡的曹臻儿。见她醒了,两人这才缓过神来。
曹臻儿见夜君泽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叹息,随即道:“本宫去看看药膳做的如何,你们慢聊。”说罢便出了门。
贺兰明看了一圈这才瞧清楚,自己所在的应该是太子妃用来待客的寝宫偏殿。此刻无人,夜君泽才轻轻握住贺兰明的手,柔声道:“感觉好些了吗?”
贺兰明望着一脸真挚的他,千言万语竟是难以启齿,她想到龙谷山遇险,想到裕州潜伏,想到云川一战,他拼死保护自己的模样,还有鄞州城东外的吻。又想起他们所遭遇的这一切都由恒觉间接造成,她便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
夜君泽见她如此模样,以为她身体哪里不舒服,便又坐近了一点,抬手试探她额头温度,确保她没发烧,这才道:“我听臻儿说你昏过去了,以为你是龙髓之毒发作。好在太医看过,说你只是一时气血上涌,并无大碍。”
她眼角滑过泪滴,慌忙抽出自己的手,侧身背对着他道:“我没事,就是觉得累,让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了。”她该怎么办,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去面对夜君泽的关心和爱护,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她,恒觉的所作所为与夜君洺无异。
夜君泽叹息一声,道:“那你睡一会儿吧,我还有事先去正殿忙,有什么需要就告诉臻儿。”
贺兰明微微点了点头,忙将眼角的泪擦干,闭上双眼假寐。这偌大的东宫,是不是也有他的眼线,他们说的话恒觉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知道?是不是从她出府开始就会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以前夜君洺监视他们一样被恒觉所监视。巨大的恐惧感忽然便笼罩着贺兰明,她只觉得从头到脚传来阵阵寒意,不住的颤抖。
夜君泽以为她依旧没有恢复,忙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今日就先留在宫里,明日一早再回府。”
贺兰明闻言却不再答话,她有什么脸面再去面对他,有什么资格再去期盼他能原谅自己。
夜君泽叹息一声见她无语便起身出了寝殿。
寝殿外不远处的回廊下,曹臻儿正等在那里,见夜君泽出现,便迎了上去,陪着他向外行去。直行到殿门外,夜君泽回看了一眼偏殿的方向,这才道:“郑心琪都说了?”
曹臻儿皱眉道:“应该是都说了,否则贺兰明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曹臻儿说到这里犹疑片刻道:“殿下,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毕竟我们也不能确定郑心琪背后站着的就是裴衡。夜君洺阴险诡诈,他手里的人又能有几句实话,说不定就是临死之前相互攀咬罢了。”
夜君泽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蹙眉道:“郑心琪出自影宗明堂,夜君洺已死,除了贺兰明便只剩下裴衡可以动用明堂的眼线。而且……”夜君泽望着面色忧愁的曹臻儿,却未再继续说,如果裴衡真的是影宗新一任宗主,那么他的事情贺兰明知道的越多,她便越会倒向自己这一边,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可以不计较裴衡和贺兰明的过去,但也不会让他们一直抱作一团无坚不摧。只有他们之间有了嫌隙,有了怀疑,这龙座他才坐的稳当。
曹臻儿望着身旁的夜君泽,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失笑道:“曾几何时,殿下也会这般算计人心,就连自己心头所爱也不放过。看来情爱再重要,也重不过皇权。天色不早了,妾身就不打扰殿下正事了,恭送殿下。”说罢,曹臻儿微微屈膝行礼,目光却再未放在夜君泽身上。
夜君泽垂眸看着恭敬的曹臻儿,微微蹙眉,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孤加寡人是什么滋味。可他却也无力扭转这一切,在其位谋其政,还有那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他已是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再多。于是他背过双手,昂着头向东宫主殿行去。
曹臻儿起身,望着远去的夜君泽背影,那个曾经单薄无力的背影,如今已初显帝王气息,她怅然自语道:“王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随后转身吩咐身旁的陈嬷嬷道:“药膳若是好了,就端给她吧,本宫就不过去了,她若想走,吩咐内监套了车送她回府。”
曹臻儿又行了两步驻足冲着隐在暗处的一名侍卫,道:“去跟父亲说,让兄长尽早从西境军里脱身,别学了当年的镇北侯。”如果这个天下至尊的位置可以改变一个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那么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利用自己太子妃和准皇后的位置,保住曹家所有人,不让自己的亲人沦为权力的筹码,更不要让自己沦为如贺兰明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