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英国人和法国人
六点到了,达尔大尼央他们四个人带着四个仆人来到了卢森堡宫后面一个不怎么有人会去的园子里,除了正在吃草的山羊,什么也没有。阿多斯拿出一点零钱给放羊的人,让他离开这儿,四个仆人负责放哨。
接着又有一群不声不响的英国人也如约到达,走进去和四个火枪手会合;随后,根据英国人的习惯,介绍了对方的朋友。
那些英国人都是一些出身高贵的人,一听到达尔大尼央他们四个人的稀奇古怪的名字,除了感到奇怪,另外还有点儿担心。
“虽然我们知道你们的名字,”温特勋爵在听了三个火枪手的自我介绍后说,“我们还是不知道你们的来历,我们不能就这样决定,这样有损我们的身份!”
“是的,公爵先生,那些名字都是瞎编的。”阿多斯说。
“这就使得我们更想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了。”英国人回答。
“可这又如何呢?您以前也跟我们赌过,”阿多斯说,“您不是还赢了我们两匹马吗?”
“没错,不过那一次我们只拿我们的钱冒险;但现在是用我们的生命。”
“您说得很有道理,”阿多斯说,随后他小声的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了要跟他决斗的对手。
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也像阿多斯一样。
“现在行了吗?”阿多斯问他的对手,“凭我的身份地位,您总该赏脸跟我比剑了吧?”
“先生,没错。”英国人躬身说。
“好了,现在让我告诉您一件事,好吗?”阿多斯面无表情地说。
“您请说?”英国人问。
“那就是您如果刚才不坚持要我说出我的真实姓名,或者我不用如此。”
“怎么说?”
“真实有人以为,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而我不准备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因此我就不得不杀死您,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英国人看着阿多斯,觉得他说在笑。
“各位先生,”阿多斯对所有人说,“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开始了。”英国人和他的三个朋友一起说道。
“那就开始吧!”阿多斯说。
顿时,八把剑在夕阳下闪射出光芒,战斗开始了;为了他们自己的恩怨和国家的利益,所以战火愈加激烈。
阿多斯像在击剑练习场上那样神色自若,举手投足极其规范。波尔朵斯肯定在尚蒂利那场遭遇战中因为自负而得到了教训,因而现在表现得非常认真和小心。
阿拉密斯想把他那篇诗的第三节写完,因此急着想解决对方。
阿多斯第一个刺死了他的对手,阿多斯一剑就让他丧命了。
波尔朵斯随后把他的对手撂倒在草地上;他刺穿了对方的大腿。那个英国人不想再挣扎了,就弃剑投降;因而,波尔朵斯把他送上他的马车。
阿拉密斯狠狠地攻击,把对方逼退了五十来步,最后杀得他在仆人们的一片喝彩声中仓皇而逃了。
达尔大尼央起先只守不攻,接着,看到对手已经累了,才猛的开始从侧面剧烈一击,把他的剑击飞了。男爵看到自己的武器没了,朝后退了两三步,哪知道突然脚底一滑,仰面摔倒在地。
达尔大尼央一步便跳到他的面前,用剑指着他的脖子说:“先生,您飞不出我的五指山的,我是可以杀死您的;但是我看在您姐姐的面子上饶您一命。”
达尔大尼央心里乐开了花,他刚才实现了他的计划,因此使他的脸上展现了笑容。
英国人知道自己不用死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伸出胳膊把达尔大尼央紧紧抱住,然后对三位火枪手说了许多好话;此时波尔朵斯的对手已经回到了马车里,阿拉密斯的对手已经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他们只需去料理被阿多斯刺死的那一位就可以了。
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脱下他的衣服,想瞧瞧他的伤口是不是致命伤,这时候装满钱的钱袋从他腰带上掉了下来。达尔大尼央捡起钱袋,递给温特勋爵。
“您让我如何解决这个?”英国人说。
“您去把它交给他家里的人,”达尔大尼央说。“他家里的人才瞧不上这点钱呢,他家里所拥有的遗产每年有一万五千路易入账!还是把钱留给您的仆人吧。”达尔大尼央把钱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那么,”温特勋爵说,“达尔大尼央,如果可以,我今天晚上就能够把您介绍给我的姐姐克拉丽克夫人;我真心祈祷她也能喜欢您;她在宫里多少有点儿门道,也许日后她能够帮到您。”达尔大尼央满脸通红,行礼表示同意。接着,阿多斯来到达尔大尼央身旁。“您准备如何处置这个钱袋?”他小声地在达尔大尼央耳边说。
“我亲爱的阿多斯,我想把它交给您处置。”
“交给我?为什么?”
“当然交给您,钱袋的主人是被您所杀,这是战利品。”
“我,敌人的遗物!”阿多斯说,“您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这只是战场上的规矩,”达尔大尼央说,“难道决斗场上就不能适用吗?”
“即使在战场上,”阿多斯说,“我也压根儿没有如此干过。”
波尔朵斯耸耸肩膀。阿拉密斯撇了撇嘴唇,表示支持阿多斯的做法。
“好吧,”达尔大尼央说,“就照温特勋爵的意思,把这些钱留给仆人们。”
“好的,”阿多斯说,“但是,不是给我们的仆人们,而是给英国人的仆人们。”
阿多斯拿着钱袋,把它扔在马车夫的手里,说:
“给您和您的伙伴们。”
穷的叮当响的阿多斯所做出的豪爽行为使波尔朵斯受到了影响;后来英国人温特勋爵和他的那个朋友在英国各地宣传那种法国式的慷慨,因而这种慷慨在英国得到了广泛的赞许。
温特勋爵在离开时,把他姐姐的住址告诉了达尔大尼央:地址是王宫广场的高等住宅区,门牌号码是六号。他承诺来接达尔大尼央去和他姐姐相见。达尔大尼央和他约好晚上八点钟在阿多斯家碰头。
达尔大尼央的脑海里全是贵夫人的身影了,他想起了贵夫人的举止是多么的奇怪。他肯定她是红衣主教手下的人,不过他总是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在把他拖向她。他感到恐慌的是,那个贵夫人也许会察觉他们曾在默恩和多佛尔打过交道,所以她就会知道他是德·特雷维尔的朋友,于是也就知道他是为国王办事的。这样一来,他就没有了他的一部分优势;因为既然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底细,相互比试时他和她的地位就完全一样了。至于她和德·瓦尔德伯爵之间已经相处的很好的事,但是达尔大尼央是很少想到的,即使这位伯爵年轻、英俊、有钱,而且深得红衣主教的喜欢;达尔大尼央只有二十岁,而且出生在塔布,在女人眼里是并非是一无可取的。
达尔大尼央先回到自己家里,把自己打扮得很得体,跟着他去阿多斯家,把一切事情告诉了他。阿多斯听了他的计划,但是不说话只是叮嘱他要小心行事。
“什么!”他对达尔大尼央说,“您刚刚错过了一个非常温柔、美妙、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的女人,但是现在您又在追逐另一个女人了!”
达尔大尼央认为他说这话是正确的。
“我爱博纳希厄太太是真正的去爱的,而我爱那个贵夫人用的只是我的脑袋,”他说,“之后再去那里,我是想弄明白她究竟是干什么的。”
“她是干什么的?那还用说!从您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很容易就猜出她是红衣主教的一个密探,是一个想让您落入她陷阱里的女人。”
“见鬼!阿多斯,我觉得您对一切的事都是那么悲观。”
“达尔大尼央,我对女人已经不再相信,为了女人,特别是金黄头发的女人,我已有惨痛的经历。那个贵夫人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您曾经也对我讲过的。”
“她的金黄色头发漂亮得异常罕见。”
“啊!我可怜的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
“请听我说,我要去把事情打听清楚;等我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以后,我就离开她。”
“那您就去打听吧。”阿多斯漠不关心地说。
温特勋爵在晚上八点钟来了,于是阿多斯躲到了其他房间里去了;所以温特勋爵只是见到达尔大尼央一个人,达尔大尼央就跟着他走了。
一辆贵族式四轮马车等在楼下,拉车的是两匹优等的骏马;只片刻功夫他们便来到了王宫广场。
贵夫人非常认真地接待了达尔大尼央。她的府邸很是奢华;虽然许多的英国人由于战事而受到驱逐,离开了法国,但为了装饰她的房屋,贵夫人新近用了很多钱,这说明了遣返英国侨民的通令跟她关系不大。
“您看,”温特勋爵在把米莱狄介绍给达尔大尼央时说,“这位年轻的贵族曾经把我的生命掌握在他手中,但是他没有杀死我,因为我羞辱了他,我又是英国人,也因为这样我们之间有着不只一种仇恨。所以夫人如果关心我的话,您就好好地谢谢这位年轻的贵族。”
贵夫人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她的额头掠过一片不易发现的阴影,接着在她的嘴唇上又露出怪异的微笑;达尔大尼央看见她这种突然转变的表情突然打了个哆嗦。
温特勋爵一切都没有看到,刚才他正转过身去跟夫人很疼爱的一只猴子戏耍,猴子扯住了他的击剑短衣。“先生,欢迎光临,”夫人说,她那如糖果般的声音跟达尔大尼央刚才偷偷看到的神色完全两样,“我永远感激您。”
于是,温特勋爵转过头来,把白天那场决斗的经过具体地讲了一遍。夫人非常认真地听着他说,可是这个故事一点也不让她觉得高兴。她的血涌上了她的脑袋,两只小脚不停地在她的裙子里面动来动去。
温特勋爵什么也没有看见。接着,在他聊天完以后,他走到一张桌子的旁边,桌子上有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瓶西班牙葡萄酒和几只酒杯。他倒了两杯酒,招呼达尔大尼央过去一起喝。
达尔大尼央知道,拒绝和一个英国人碰杯是不礼貌的,于是达尔大尼央走近桌子,拿起了杯酒。但是他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离开米莱狄,在镜子里他看到她的面色又起了变化。她以为不会有人瞧着她了,脸上突然呈现出冷漠的表情;她使劲地撕咬着自己的手绢。
这时,那个美丽的使女进来了,她用英语对温特勋爵讲了几句话,勋爵马上就说有些重要事情让他去办,并请他的姐姐为他道歉。
达尔大尼央和温特勋爵握过手以后又回到夫人身边。她的脸色就像翻书一样,这时又变得非常和蔼,只是她的手绢上留下的几个血红的印记,很明显她曾把嘴唇咬到出血。她的嘴唇非常鲜润,像是珊瑚做的一样。
谈话很幽默,夫人似乎完全恢复了冷静。她说温特勋爵只是他的小叔而不是兄弟,她嫁给了温特勋爵的哥哥,生下一个孩子后就没了丈夫。如果温特勋爵以后都不结婚,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唯一继承人。这些话使达尔大尼央听了之后,发现了一些秘密。
此外,在交谈了半个小时以后,达尔大尼央可以肯定米莱狄是法国人,因为她说的法语纯正并且好听。
达尔大尼央说了很多表示讨好和忠诚的话。米莱狄友好地对着这个只知道恭维她的小伙子微笑。该说再见的时间到了,达尔大尼央向米莱狄告别后,像一个最幸福的男人那样走出了客厅。
他在楼梯上遇到了那个美丽的使女,在错身而过时她轻轻地和他碰撞了一下,又满脸通红地请他原谅。
第二天,达尔大尼央又去了,他受到了比上一次还要好的接待。温特勋爵不在那里,这一天夫人整个晚上都是在接待他。她似乎对他非常好奇,问他是哪里人,他的朋友们是些什么人,还问他是不是也想到,要替红衣主教效力。
作为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达尔大尼央是相当谨慎小心的,他这时想起了对米莱狄的一切猜测。他对红衣主教高声的表扬了一番,说自己如果在这之前认识的是像德·卡伏瓦那样的人,而不是认识德·特雷维尔,那么他现在已经是红衣主教的卫队,而不会当上国王的卫士。
米莱狄非常自然地将谈话内容转移了,问达尔大尼央是否去过英国?
达尔大尼央回答说,他是被德·特雷维尔派到那儿去采购一批军马的;他还带回了四匹样品马。
米莱狄在谈话中间咬了两三次嘴唇;因为和她谈话的是一个相当老练的加斯科尼人。
在达尔大尼央说再见后,他在走廊里又遇到了那个美丽的名叫凯蒂的使女。她用一种很深情的眼神看着他。可是达尔大尼央一心都放在了刚才和他谈过话的米莱狄身上,所以根本没有仔细看她的神态。
接下去的两天,达尔大尼央天天都到米莱狄家中去,米莱狄对他的招待也越来越亲切。
每一个夜晚,有时候在前厅里,有时候在走廊里,有时候在楼梯上,达尔大尼央总会遇到那个美丽的使女。可是,对那个令人疼惜的一直在追求他的使女凯蒂,达尔大尼央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