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爱情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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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暴雨侵城

危晓三十岁生日那天,是个银河倒泻的雨天。

整个城市像是洪水倒灌,原先繁华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只剩奔腾的川流,市政府史无前例地给全市人民发了紧急通知——城区35处道路因积水断路,城市轨道2号线多站关闭,全市交通瘫痪,部分路段积水齐胸,城市中心水位已上升到历史最高值——为了保障安全,请市民在暴雨警报解除之前谨慎出行。

A市最高档的西餐厅,挑高十几米的大厅有一整面的玻璃墙,墙外是一个绿草茵茵的庭院,精心打理的花草如今在暴雨的冲刷下东倒西歪。

危晓和时遇权对面而坐,餐桌上的氛围比屋外的天气还要糟糕。

在外人看来,坐在窗边的这对男女十分相衬——男人长相出众,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好出身有教养的社会名士;女人五官清秀,却把一身职业套装穿出了盔甲的feel,威风堂堂,但在对面男人如水淡定的气质衬托下强势得恰到好处。

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离婚的边缘。

今天时遇权约危晓见面,她本不想来,都已经分居半年,再见面也是尴尬。可律师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时遇权明显不想离婚,继续拖下去,如果真的走到诉讼那一步,恐怕她的公司也只能与他一人一半。危晓最重视的就是她辛辛苦苦一手打拼起来的公司,自然不希望时遇权插手进来,于是便应了时遇权的邀约,想与他和平分手。

侍者撤下主菜盘碟,上甜点之前的间隙,危晓从包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

时遇权视线落到那个褐色的纸袋上,像被灼到一样匆匆收回,转头去看敲打在玻璃窗上凶猛的雨柱,呓语一般:“雨这么大,不知道饺子在家害不害怕?”

饺子是时遇权养的猫,危晓和它感情一般,更确切点说是:避犹不及。刚开始的时候,这猫简直是猫中的反猫格,超级黏人,每次她一回家它就会扑上来围绕着她。为此时遇权还经常吃醋,因为饺子从来都不会对他热情,而明明他才是那个喂它吃喝陪它玩耍的饲主。

危晓不喜欢猫,尤其是这只,她总觉得饺子像一只怪物,通体雪白,两只眼睛却一只蓝一只绿,她每次不经意看见它总是浑身一颤。刚结婚的时候,她试图去接纳饺子,让它黏在她身边,结果饺子给点儿阳光就灿烂,趁她去接杯水的工夫就把她辛苦了一周的设计稿抓了个稀碎,她大怒,和时遇权大吵一架,扬言如果饺子再接近她一米之内,她就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丢了它!

不知道时遇权做了些什么,后来饺子见到她,便有些怕她,只要她一回家,它就会躲到她看不见的角落去,偶尔狭路相逢,眼神里全都是不可言说的怨气。

那个时候,她和时遇权感情多好啊,都肯为了对方妥协,而后来,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争吵、冷战、和好,循环往复……

再好的感情到了现在,也只剩充满遗憾的一声嗟叹。

危晓把桌上的文件袋又往时遇权那边推了推,下定决心要快刀斩乱麻:“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条款你看看,如果有异议,我们再商量。”

时遇权长指一伸,坚决地把那个文件袋推了回去:“我不想看。”

危晓看着时遇权的手,忽然有些难过。

时遇权是个漫画家,有双极为漂亮的手,莹白纤长,骨节分明,提着画笔在画板上几笔勾勒,就是一幅动人的图画。

危晓对时遇权起初并不是没有崇拜和倾慕,可是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挤压。

她认识时遇权八年,他给杂志社供稿的数量八年不变,每次她替时遇权担心未来前景,时遇权都毫不在意地说:我不缺钱,而且我还在画漫画。

这本漫画他懒懒散散画了六年,无人问津。

时遇权确实不缺钱,他祖上积德,在市中心有套四合院,以场地入股的形式租给了一家做高级会馆的公司,一年分红比她公司利润还高。

可危晓就是讨厌他这副年纪轻轻就暮气沉沉混吃等死的状态,她跟他沟通过很多回,终究南辕北辙,她讨厌时遇权自由散漫,时遇权也看不惯她横冲直撞,所以每每都以大吵一架收场。

尽管每次吵的时候都只有她在歇斯底里,尽管每次吵完时遇权都会过来哄她,可到底,感情还是吵得越发淡了。

最重要的是,时遇权依旧我行我素,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还总是劝她放慢节奏,享受生活,好好珍惜当下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这么年轻,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养老?在危晓眼里,这不过是时遇权给自己不求上进找的借口罢了。

危晓微微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以保持最好的谈判效果:“时遇权,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为什么不能让我在三十岁生日这天有一个新的开始?”

“你终于三十岁了。”时遇权眼望窗外,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容,“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这个不合时机的笑容让危晓皱起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侍者送上了甜点,时遇权把危晓的那份苹果派拿过来,再把杏仁豆腐推到危晓面前:“你少吃点儿甜食,有空去检查一下牙齿。”

危晓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右腮,心下奇怪,她时而的牙痛是上个月才开始的,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时遇权怎么会知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从纸袋里抽出文件,“如果你不想看,我来跟你说一下吧。我们结婚六年,无生育子女,离婚唯一麻烦的是财产分割,至于这一点,这份离婚协议你并不吃亏,因为我不要你任何的私人财产,我只要我的公司……”

时遇权打断她:“你的公司是2012年成立的吧?我们是2010年结婚,理论上该有我的一半。”

还真是被律师说中了。

危晓皱紧了眉,现在公司刚接了一个大项目,正是一飞冲天的关键时刻,经不得一点动荡。她喝了口冰水,压下心中烦躁:“如果你要这么算的话,你的四合院我也要一半。”那可是几千万,她不信时遇权舍得。

“我给你,卖也行租也行,任你处置。”

危晓一怔。

时遇权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分苹果一样,随意极了:“四合院分你一半,现在住的房子也分你一半,你的公司我看你也不愿意让我去搅和,就卖了吧,我们对半分。”

危晓彻底被激怒:“时遇权!你不能这么卑鄙!你明知道那是我全部的心血!”

“我不想卑鄙,也不想离婚。”

危晓冷笑:“不想离婚?我们已经分居半年了,你现在才说不想离婚是不是晚了点?”

“在我有生之年,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时遇权握住危晓的手,“不要逼我离婚,也许今天我就会死呢?”

危晓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说:“我对你没有深仇大恨,我不希望你死,我只希望能跟你离婚。”

“我今天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那你来赴约做什么?”

“祝你生日快乐。”时遇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绑着水玉色绸带的盒子,推到危晓面前。

危晓看都不看,把离婚协议又拉了过来:“这才是我要的生日礼物。”

沉默的空气像糨糊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幸好危晓的手机打破了这种窒息的气氛,她“嗯”了几句,又说“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客户找我有急事,你什么时候想签字了找我律师。”危晓站起来离开,她知道,继续谈下去也不会有她想要的结果,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

“雨这么大,你开车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

“不用。”危晓的公司离这家餐厅不过三公里,外面的雨势看上去也小了些,她不觉得有继续等下去的必要。

时遇权知道危晓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便默然,眼睁睁看她走远,又透过玻璃窗看着她的黑色Grand Cherokee开走,视线才收了回来,忽然看见桌上那个礼品盒,立刻抓起来追了出去。

危晓开车出来没几分钟,瓢泼大雨又倾泻而下,眼看就快到公司,她并没有就近找平坦地带停下等雨势减弱,而是继续往公司开去。

离公司还有两百米的地方有一个桥洞,危晓看桥洞积水并不深,便想直接闯过去,可是车子正在下坡的时候,水位突然急速攀升,短短十秒,水已经蹿到了挡风玻璃前。

危晓心想不好,去开车门,车门因为外面水压的关系已经打不开了,并且车窗的开关也失灵了,她拿手机拨119求救,电话那头说:“我们会尽快赶过去,但需要一点儿时间,女士您车上有破窗器吗?”

“没有。”

“有什么硬物吗?请您尽快砸开车窗,然后涉水逃离。”

危晓听到对方急促的语气,知道形势严重,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没硬物怎么办?而且……而且我不会游泳……”

“女士请您保持冷静,我们会尽快安排救援人员过去。”今天暴雨险情频发,消防中心的救援队员早就已经全部出动。

危晓握着手机,眼睁睁看着水位已经没过车顶,车身四面八方细微缝隙处已经有水灌进来,她心里开始发冷:“我是不是会死?”

“请您保持冷静……”

现在冷静还有个屁用啊!危晓挂了电话,车内水位已经涨到脚脖,她像只困兽,四处拍打着车窗,想要突围,可是徒劳无功。水位迅速涨到腰间,她绝望了,放弃了挣扎,靠在座椅上,双目无神倒数着自己生命的终结,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翻过她的一生——七岁去机场送爸爸回家哭了一天,九岁妈妈再婚躲在窗帘后哭了一下午,十五岁带妹妹出去玩不小心弄丢了妹妹被妈妈打了一巴掌坐在大街上号啕大哭……记忆里的眼泪就和现在汹涌漫进来的水一样多,直到二十二岁时遇权跟她表白,她在被窝傻笑了一夜,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像是打开了天窗,明亮畅快了起来……

她忽然发现自从和时遇权在一起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时遇权总是温暖和煦,包容她理解她支持她,所有一切顺着她的喜好,家里装修是她喜欢的北欧风情,看电影只看她喜欢的喜剧片,她说想等事业稳定了再生孩子,他就帮她顶住所有的催生压力。

危晓一直以为自己不爱时遇权了,她无法容忍他的颓废堕落。她希望她喜欢的男人是可以引领她前进的光,可时遇权却是没有方向随风摆动的烟,所以她要和他分开。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时遇权也是一道光,一道让她温暖有力量的光。

水位已经攀升到胸口,她哭着给时遇权打电话,可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她对着自动应答的程式女声泪如雨下:“时遇权,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你说得对,人生在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和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就已经很好了,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到。以前是我不对,是我不懂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多抽点时间陪你……”

水快要升到肩膀处,危晓想蹲到椅子上,结果刚刚解开安全带,就被水浪打得往前一个踉跄,她好不容易扶着门把手站起来,手机早就不知道被水打去了哪里。

她努力把脖子升高,车窗外面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忽然听到车窗有被人敲击的声音,她充满希望地四处张望,就看见副驾的车窗上出现了时遇权的脸。

电话不是没有接通吗?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危晓看着他,像是在做梦。可就算在梦里,她也想最后一次摸摸他的脸。

时遇权看到她伸出手贴近玻璃,知道她还活着,神情一松,然后举起手上的破窗器狠命地砸了下去。

车内外的水流汇通,危晓很快就被淹到了水面底下,她拼命挣扎,双手双脚没有规律地乱扑腾,忽然手臂被人抓住了,她知道是时遇权来救她了,整个人安下心来,停止了挣扎,顺从地任由他把她牵引出车。

危晓死里逃生,全身发软,不停颤抖,脸色泛白眼神无助,像只从下水道刚捞起来的小狗。时遇权如果不扶着她,她马上就要化在水里。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趴在时遇权的肩头号啕大哭。

时遇权带着她往浅水区游,一边游一边安慰已经完全吓傻的危晓:“没事了,没事了……”

“时遇权,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

“好。”

危晓四肢毫无力气,几乎是被时遇权拖着游,桥洞外的水像瀑布一样冲下来,他们刚游了几米远又被拍回了原处。

时遇权一只手抱住桥墩,另一只手抱着危晓,被水流冲来荡去,已经接近极限。今天市内多处险情,消防车早就已经全部出动,短期内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而他的腿,刚刚撞到了桥墩,现在……

他把腿往危晓看不到的方向藏了藏,强迫自己忘记那股剧痛,还有水底蹿上来的连串泡泡。

也许这便是宿命,终究还是逃不过。时遇权嘴角溢出一丝痛苦的微笑,额角的汗珠掩护在雨水中滚滚而下。

危晓瑟瑟发抖:“时遇权,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时遇权用力抱紧了危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是我错了,是我一直以来太任性……”从未遭遇过如此困境的危晓现在只剩下懊悔,“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时遇权欣慰地笑了笑,嘴唇发白:“乖,不要说话,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危晓听话地点了点头,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时遇权的身上,为了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不停憧憬着以后的生活——她要和时遇权出去旅游,第一站日本,她要去看看时遇权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要减少工作量,多陪时遇权参加亲戚朋友的聚会,不让他总是形单影只被人笑话;她要和时遇权生一个孩子,不,两个,一个像他,一个像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消防车呜呜的声音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如同天籁一般。

危晓看见消防队员们扔下救生筏,朝着他们划过来,心里激动不已。

“时遇权,我们得救了。”

时遇权却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他声音微弱,却很清晰:“危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再爱上你。”

危晓不明白时遇权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她被消防队员刚抱到筏上,时遇权便松了手,他的身体被激流往前冲去,像是一片落叶毫无重量,逐水远去。

她蒙了,像是天塌了一样,比刚刚独自困在车里还要恐惧,她想扑到水里,可被牢牢按住了,她声嘶力竭眼前一黑。

“时遇权!!!”

危晓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很多人跟她说节哀顺变,梦里时遇权的爸妈过来给了她一份时遇权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梦里妈妈一直守着她,不让她一个人单独待在家里。

浑浑噩噩过了很久,她在床头柜和床的夹缝之间发现了一本时遇权的手账。她翻开来,几乎每一页都与她有关,曾经她随口说说的看海、看山、看极光、看企鹅……时遇权都仔仔细细做过规划,但他每次跟她提及,她总是放不下工作,于是计划全都落空。被放了那么多次鸽子依然热忱满满地对待她每个愿望,时遇权比她想象中还要爱她。

危晓的心像是被按在车轮下反复碾过,翻到最后一页,她忽然看见两张机票,还有一份同学会流程表,时遇权在旁边用加粗的字体写了一行字:如果危晓过了三十岁生日我们还能在一起,我一定要带她去同学会。

时遇权真的很不想和她离婚,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她分开。

危晓捏着那两张机票,泪如决堤,她还以为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不会再流,就像她以为她对时遇权的伤害只有那些,不会更深,可是到现在她才知道,她对时遇权有多残忍。

机票上的日期就是今天,离起飞只有两个小时。

危晓来不及多想,立刻擦干了眼泪,把护照塞进背包里便直奔机场。赶到航空公司柜台的时候,离起飞已经只有四十分钟了。

她拿了登机牌进安检通道,前面人山人海,等安检完又排队过关,全部手续办完之后,离起飞只有十分钟了。

危晓抓着护照朝着129号登机口一路狂奔,登机口已经空无一人,可是通往廊桥的门还没有关上,她便翻过了柜台,然后迅速冲进了机舱。

找到座位坐下之后,很快飞机就起飞了。她拿着那张流程表,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而此时,机场广播里却传出了她的名字:“请搭乘×航空×航班由A市前往东京的危晓女士尽快到29号登机口登机,您乘坐的航班就快起飞了……”

三个小时的飞行很快过去,睡醒的危晓最后一个下机,出关之后,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用过手机,可现在要去时遇权的同学会,没有手机很不方便,就打算去买一个。

危晓进了机场里一家类似手机运营商的店面,绕了一圈发现日本智能手机的机型特别老旧,简直像十年前的样子,而且主流的机型竟然还是翻盖机。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日本作为一个以黑科技闻名的国家,在机场竟然卖这种老款手机。

店员英语不好,她跟他交流了半天才明白日本的电话要实名登记,游客不可以购买。她只好讪讪地离开,然后去打车。

出租车司机把她载到她指定的那家酒店,危晓用信用卡结账,刷了好几张司机都摇手,表示刷不上,酒店的门童走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危晓只好把钱包里仅有的人民币翻了出来,让门童帮她换成日元然后付了车费。

门童将她指引到酒店前台,她用英语询问樱道日本语学校的校友会在哪一层,前台一脸茫然地回答她说酒店今天没有校友会活动。

危晓拿出她打印的那张纸给前台,指出说校友会今晚六点有晚宴,前台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叫过来了一名中文接待员。

“女士您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危晓终于听到了中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拿着纸问:“我想请问06届樱道日本语学校的十周年校友会是在哪个厅?”

“女士,您弄错了吧,06届同学的十周年校友会那得2016年才能举行吧?”

“对啊,现在不就是2016嘛。”

“今年是2006年,平成十八年。”

“开什么玩笑!”危晓不相信地看着中文接待,“现在日本首相是谁?”

“安倍晋三。”

危晓拍了拍胸口:“那现在就是2016年啊。”一场虚惊,对面这人一定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女士,真的是2006年。”

中文接待见跟她讲不通,就把她领到了大堂的电视旁边,正好在播天气预报,危晓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数字还是认识的,左上角清楚地写着:2006年9月30日。

她懵头懵脸地走出酒店,外面阳光灿烂,她的脑子里面却一片空白。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狠命揉了揉自己的脸。

然而满大街电子屏上显示的日期都是2006,她不信邪地拿刚刚出租车司机找的零钱去便利店买了瓶水,收到的小票上写的也是2006。

到底是谁在跟她开玩笑?

她不就坐了趟飞机吗?又不是时光机!怎么还能回到十年前?

危晓坐在商场的休息区,看着自己的护照,上面明明有效期是2010—2020,刚刚出入境的工作人员到底是怎么把她放进来的?

她终于知道她的信用卡为什么刷不了了,因为那都是2006年以后才办的卡,她的护照和她的信用卡一样,在这个时空全都算是假的。她现在相当于一个身无分文流落在东京街头的黑户。不行,她得赶紧回去,她不想错过和时遇权的最后一个约定,她要去参加他的同学会。

危晓把护照放回包里,发现了那张登机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登机口29,而她进的是129号登机口……所以是她进错了登机口搭错了飞机才变成现在这样?

是了,一定是这样!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当时她太着急没注意,现在仔细想想,A市机场好像一共不到100个登机口,怎么会有129登机口!

既然坐错飞机坐丢了十年,那么再坐一次飞机应该就能把这十年捡回来了吧。她决定去大使馆,假装护照丢失,然后办好2006年的证件,再坐飞机回国。

危晓进了电车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买好了电车票,却被错综复杂的电车线路图闪瞎了眼睛。

她拿着票塞进检票机,可是检票机“嘀嘀嘀”,把她的票吐了出来。她不服气,又塞,又被吐……

几次之后,就听见后面有个不耐烦的声音说:“你这不是JR线路的票,是metro的票,你走错地方了。”

这声音十分耳熟,危晓一回头,吓得直接叫了出来:

“时遇权!你怎么在这儿!”

穿着便利店工作服的时遇权怔了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是谁?”

“我是危晓啊!你不认识我了?”

时遇权搜索了片刻记忆库,确认不认识眼前这女人,就说:“你认错人了。”

危晓拉着他死死不放,眼里激动得满是泪光,“你真不记得了?我是你老婆,我们结婚六年了……”她天真地想,既然她能穿越,那时遇权一定也能穿越,他没有死,他只是换了个时空继续活着,而那趟错误的航班,就是送她过来和时遇权团聚的。

“放手。”时遇权用力甩开她,想要摆脱这个疯子。

危晓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紧了他:“我不管,我现在找到你了,你休想让我放手。”

时遇权有些发怔,虽说他从小正太时期开始,就经常被女生搭讪,他早就习以为常,可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欧巴桑用这种震撼的方式搭讪。

他老婆?他老婆怎么也要像新垣结衣那样又漂亮又会卖萌才行。这女的到底是哪儿来的神经病?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时遇权低头思索,看到自己胸前的名牌,恍然大悟。

他用力推开了抱住他的疯子,嫌恶地说:“你不要胡说八道,不想坐电车,就让开。”

危晓挡在他的身前,伸开双手拦住他,急切辩白:“我没胡说八道,我们认识八年结婚六年,虽然感情出了点问题,我想跟你离婚,但还没离,我现在还是你老婆。”

六年?六年前他还未成年呢!那时候他倒是有个初恋女朋友,两人是同桌,可惜手都没牵她就转学了,他记得她眼睛很小,特别内向,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好看……再看看眼前这位……凶神恶煞活像个泼妇……就算她女大十八变,模样性情都改了,也不该从少女直接变成大婶吧。

这难道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法?

时遇权烦得不得了,他打工的便利店换班的同事今天来晚了些,学校眼看就要开课了,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急急忙忙想赶着去上课,没想到却碰到了个拦路的花痴。

他懒得再跟她废话,一把扯过挡路的危晓衣领,将她提溜到空中,然后像扔啤酒罐一样扬手扔到了一旁。

危晓被扔得足足有两米远,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她从来不知道时遇权还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关键是又man又帅,她的小心脏扑扑直跳。

时遇权刷卡进了车站,还回头得意地朝危晓做了个鬼脸。他手指扒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了他靠近眼角的那颗痣。危晓更加确定,这是时遇权,一定是时遇权!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痣一样的长相,不可能有假。只是这个时遇权看上去要年轻水灵得多,像是一颗青青白白的小嫩葱。

危晓拍着自己的脑袋暗叹自己真蠢,2006年时遇权二十二岁,应该正在东京留学……

这是十年前的时遇权啊!

老天这是在帮她!用了这种特别的方式把时遇权送回她的身边!只要能和时遇权在一起,活在十年之前又有什么问题?她决定不回国了,就让一切重来一次吧,这一次她一定好好珍惜时遇权,不会再任性自我去伤害他了。

现在问题是上哪儿去找时遇权,她想起背包里那张同学会流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