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住在一起
秘书推门进来就看见满地狼藉。
他暗叫不好,撞枪口上了,无奈已经进来,只能硬着头皮把一堆报表放在桌子上,道:“秦总,这些都是等着您签字的。”
秦盛看都没看,心底的一股火愈烧愈旺,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电话里听到的那些话。
钟晚已经有儿子了?
和谁的呢?什么时候有的?在她走之后吗?
秦盛沉着脸,手指微屈在桌子上叩了叩,目光冰冷,掠过桌子上一堆报表,抬头看了秘书一眼,淡淡地开口:“给中和律所致个电,问问钟晚去了哪家医院。”
秘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安排的什么工作?中和律所一直是韩少明和他们对接,钟晚又是哪路神仙?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中和律所的电话。
在秦盛阴冷的目光下,秘书结结巴巴地问了钟晚的下落,得到回复后,他抬头谨小慎微地开口:“他们说,钟小姐去了南和宠物医院。”
秦盛怔了一下,问:“宠物医院?”
秘书忙点头,道:“那边就是这么说的。”
秦盛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他随手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南和宠物医院里充斥着各种犬吠的声音。
豆包在里面做检查,钟晚坐在外面长廊里的凳子上百无聊赖。
“钟晚?”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钟晚愣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霍南,这么巧?”
霍南是另一家律所的律师,和钟晚是不久前办一件案子时认识的。更巧的是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一来二去就熟了。
霍南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猫。那小奶猫软糯糯地叫着,和霍南的硬汉脸形成了强烈反差。钟晚忍住笑,抬手挠了挠小奶猫的下巴,问:“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上个月朋友送来的,我抱着它过来买猫粮。”霍南笑了下,抬头看了看诊断室里面,“你的猫什么情况?”
“喂错了东西,一直在吐。小奶猫肠胃不好,是我太大意了。”
两人正说着话,诊断室的门开了,豆包被人抱了出来,医生对钟晚说:“没什么大事,也不用打针,回去注意饮食就行。”
豆包刚刚检查完,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叫声都有气无力的。钟晚心疼得不行,忙接过来抱着。
霍南也抱着小奶猫凑过去,抬手摸了摸豆包。两人就像是都抱着孩子的家长,瞧起来有些登对。
“嘭。”
宠物医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刚刚从办公室出来身上还穿着工整西装的秦盛脸色有些难看,他倚着门,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凑在一起的俩人。
“秦盛?”钟晚皱了皱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怎么,这地方只许你来,不许我来?这是你家开的?”秦盛气不顺,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他勾起嘴角,冷笑着道,“况且现在应该是上班时间吧?谁允许你擅离职守,在这里谈情说爱了?”
“首先,我没有擅离职守,我请过假了;其次,秦先生你只是和我们律所有合作关系,你既不是我们律所股东,又不是我们律所老板,你有什么权力过问我工作上的事?”
钟晚被气得脑袋发晕,说完也不管秦盛脸色多难看,拽着霍南的手就往外走。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她就被秦盛死死攥住了胳膊。
秦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们谈谈小雨的事,她总不能一直住在福利院,这对她的成长非常不利。”
钟晚顿住脚步。
她偏头看着秦盛,突然笑了,道:“你没必要用这种事威胁我。”
秦盛沉下脸来,静静地看着钟晚,道:“你非要每次见面都和我吵架吗?”
钟晚被气笑了,冷声道:“如果秦先生你没有这么无理取闹,我们也不会吵架。”
她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同霍南走了。
走出宠物医院的大门,钟晚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带着几分歉意地道:“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霍南笑了笑,道:“你干吗跟我这么客气?走吧,中午了,我请你吃饭。”
“饭就不吃了。”钟晚揉了揉豆包的小脑袋,“我是请假出来的,律所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霍南挑了挑眉,道:“那也行,改日。”
苏雅见钟晚抱着完好无损的豆包回来才松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还好没什么事。”
钟晚把豆包递给苏雅,准备给姜瑜打个电话让她来接她儿子。她这一天快要被这小豆包折腾死了,还遇到秦盛惹了一肚子气。
“对了,老大刚刚过来说,明天八点在公司门口坐大巴车去山区。”
钟晚一愣,问:“大巴车?怎么这么抠门?”
“没办法,山区只通大巴车。”苏雅说。
“好,我知道了。你先把豆包抱出去吧,一会儿有人来接它。”钟晚揉了揉太阳穴。
“嗯。”苏雅点点头,抱着豆包出去了。
钟晚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头很晕很累,似乎每一次和秦盛见面或争吵都会用尽她的力气。
其实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很少吵架。
不过现在想想,那时候更多的是钟晚无底线地忍让,她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深爱着秦盛。
秦盛后来就没在修理铺工作了。具体做什么,秦盛没说,钟晚也没问,只是偶尔听于哥说过一两次,他好像是去工地包工程了。
钟晚的生活却依旧单调,上课,考试,做家教。
不过她再也没有因为钱而窘迫,秦盛隔三岔五就会往她的卡里打钱,数目不大,三万五万不等,却足够让钟晚觉得扎手。
她不止一次和秦盛提过这件事,秦盛却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有时候钟晚说得多了,他也只会不耐烦地欺身压过去,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后来钟晚就不说了,但她从没有用过那些钱,甚至把每次秦盛给她转钱的数目都记了下来。
秦盛去做工程以后越来越忙,他们时常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面。当然,他们已经不住在那个低矮破旧的出租屋了,他们搬了新家,窗明几净。
可钟晚却不喜欢。
她还是喜欢在那间狭小屋子里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的亲密感,秦盛会紧紧抱着她,甚至她抬头时就能看见他漆黑的眼睛。
钟晚过生日那天,她本没想到秦盛会回来,所以早早躺下休息了。深夜十二点左右,秦盛带着几分醉意回来了。
他穿着西装,也许是喝醉了难受,手不停地扯着领带。
钟晚走过去,本想问他要不要喝解酒汤,谁知道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猛地拽住手腕拉进怀里。
“秦盛……嗯。”
钟晚被秦盛推着抵在沙发上,松垮的睡裙早就被扯掉了,顺着腿滑落到地上。钟晚今夜一点心情都没有,她下意识地躲闪着。秦盛喝了酒本就心烦气躁,钟晚躲开,更是不耐烦,干脆抽出领带绑住了她的手腕。
钟晚双手被绑着举过头顶,感受着秦盛温热的唇在脖颈边擦过,她仰着头,像是死水里的一条鱼,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感受不到身下的疼痛酸涩,只是迷迷糊糊地想着,秦盛记得今天是她生日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盛停下了动作。钟晚躺了一会儿,再偏头去看,秦盛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罅隙照进来,打在他脸上,仍旧是她钟爱的模样。
是她低到了尘埃里也爱着的秦盛。
钟晚小心翼翼地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又弯着腰一件件地去捡秦盛的衣服。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秦盛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钟晚低头捡起来,是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她没打开,甚至还放回了秦盛的衣兜里。
因为她不敢确定,这东西是不是秦盛买给她的。
第二天早上钟晚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秦盛早就已经走了。钟晚打了哈欠打算起床,却猛地顿住了。
枕边放着一个首饰盒。
是昨晚她见到的那个。
早上才六点钟,钟晚就被闹铃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起床,幸好行李都是昨晚收拾好的,不用太耽搁时间。
她匆匆洗漱了一番,拉着行李箱就急急忙忙地赶往律所。她到达的时候,大巴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苏雅正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到她忙挥手,喊道:“这里,钟姐,快来,就等你了!”
钟晚忙跑过去。
刚刚上车,钟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猛地顿住了。
坐在首位的,正是秦盛。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听到声音看过来,轻笑了一声,开口道:“钟小姐来得真早。”
钟晚气得一噎,一大早就惹了一肚子气,她干脆把头偏过去,不想去看秦盛。
可谁知道就在她发呆的工夫,苏雅已经坐好了,如今环顾四周,整辆大巴车就只剩下秦盛身旁的位置。
当着一车人的面,钟晚也不好过去和苏雅换座位。
她咬了咬牙,还是坐在了秦盛旁边。
“秦先生不是大忙人吗,怎么我们律所有什么事您都要掺和一脚?是不是明天我们律所就要改姓秦了?”钟晚忍着气,压低声音道。
“这次去山区普法宣传出资方是秦氏。”秦盛淡淡地开口,顿了顿,又拉长声音,“至于收购你们律所,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我也很希望做你的老板。”
不是老板,是老公。秦盛默默地在心底加了这么一句。
“你想得美,你今天收购,我明天就辞职。”钟晚冷笑一声。
秦盛这次倒是没有动怒,他瞥了钟晚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律所距离山区挺远,坐车少说也得几个小时。钟晚闲得无聊,四处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秦盛手里拿的报纸上。
那是英文报纸。
钟晚的专业课成绩一直是第一,唯独英语差得要命,工作这两年更是早都忘了,此刻望去,更是没有几个认识的单词,通篇都是鬼画符。
她撇了撇嘴,小声道:“装什么,还看英文报纸。”
这话自然一字不差地落在了秦盛的耳朵里。
他挑了挑眉,道:“我英文一向很好,还给你补过课,怎么,你不记得了?”
钟晚一愣,而后猛地想起来当年那次荒唐的“补课。”
她的脸猛地红了,耳尖更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咬了咬唇,压低声音道:“你不要脸。”
“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我好歹也做过你的老师。”秦盛见钟晚这模样,这些天心底积压的怒气突然一扫而空,甚至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他把报纸递过去,指了指文章中的一个单词,问:“还记得吗?”
钟晚扫了一眼,怔住了。
“Cherish。”秦盛低声念了一遍,“钟爱。”
钟晚咬了咬唇,没吭声。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低矮的房间,秦盛附在她耳边,低沉沙哑地念着这个单词。
“嘎吱!”
大巴车猛地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钟晚没有防备,下意识地往前扑过去。恰好他们这又是第一排,前面没有遮挡。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扑出去的时候,猛地被人拦住了腰。
“蠢死了。”秦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你不会系安全带吗?”
钟晚惊魂未定,还没有回过神,仍旧呆呆地看着秦盛。
秦盛鲜少看见这样的钟晚,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凑过去,靠近钟晚,整个人几乎压在了钟晚身上。
钟晚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两个人离得近,钟晚能闻到秦盛身上淡淡的烟味。
是熟悉的味道。
“秦……秦盛。”钟晚结结巴巴地开口。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吧嗒”一声,是安全带扣上的声音。
秦盛刚刚只是在帮她系安全带。
扣好后,秦盛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压迫感退去,钟晚才松了一口气,大脑清醒了一些。她咬着唇,想起刚刚的情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抱歉啊,刚刚有猫跑过去。”司机在前面解释。
钟晚拿着手机,低头随意在阅读书架上点开一本书,可脑袋里乱糟糟的,她掩饰似的低头看书,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钟律师也喜欢看电子书?”秦盛侧头看了她一眼。
“读不懂英文,就看些别的书陶冶情操。”钟晚硬邦邦地开口,“肯定没有秦先生厉害。”
秦盛挑了挑眉,往钟晚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而后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钟晚,慢慢地开口:“原来钟律师喜欢看这种书陶冶情操。”
钟晚一愣,忙低头仔细一看。
她刚刚就是随手点了一本,连封面都没点开。此刻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金瓶梅。
钟晚的脑袋“轰”的一声快要炸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熟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她干脆自暴自弃地关了手机,坦然地看着秦盛,道:“你非要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秦盛挑眉,道:“钟律师上次说的话我仔细反省了,的确是我每次见你脾气都有些暴躁,怎么?我今天的态度也不够好吗?”
钟晚攥着手机,强装镇定地看了秦盛一眼,慢吞吞地开口:“秦盛,别折腾了,我们安安静静地做陌生人不好吗?我真的不想回到过去了。”
秦盛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微暗,嘴角却仍旧是弯着的,她道:“没人叫你回到过去。从前是我们,往后也是我们。”
钟晚放弃了。
她觉得自己没法和秦盛沟通。
这个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他根本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离开。他把那些事当成钟晚在闹脾气,想波澜不惊地揭过去重新开始,可钟晚没法做到。
有些事情就像一根刺扎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久而久之就成了心头的疤痕。
没办法再粉饰太平。
接下来的路程,钟晚干脆把帽子盖上,帽檐压得很低,装作熟睡的样子,遮掩尴尬。
秦盛脸色很难看,也没有刚来时的好心情,一路低气压。
幸好只剩一半的路程了。
钟晚本是装睡,可后来车里颠簸,迷迷糊糊间,她竟也睡了过去。
她梦到了一个她不敢去想的人。
傅瑶。
对于傅瑶,钟晚心底一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是嫉妒,嫉妒她是第一个走到秦盛身边的人;也是愧疚,她是在傅瑶走后乘虚而入的。
她的爱不够光明磊落。
钟晚与秦盛的感情其实早就出了问题,也许是哪一次她做了晚饭没等到秦盛回来,也许是她在秦盛的身上闻到了陌生的香水味。
这些都是小事,就像一根根毛毛刺,不痛不痒。可没想到,最令钟晚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傅瑶回来了。
算算时间,她只出国待了半年。钟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回来,甚至连傅瑶回来这件事,也是偶然听学校里的人说起的。
听说傅瑶休学了,住进了医院,具体什么病,没人知道。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钟晚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傅瑶回来了,还住院了?”
秦盛低头吃了一口菜,头也没抬地开口:“嗯,我去看过一次,没什么事。”
“哦,那就好。”钟晚平淡地笑了笑,甚至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给秦盛夹了菜。
可她心底已经翻滚过无数的波浪。一股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悲伤的情绪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秦盛早就知道傅瑶回来了?他为什么没和自己说过?他还去看过傅瑶了?是什么时候?他们见面时都说了什么?
无数的疑问压在心底,可钟晚什么都没问。她甚至像往常一般做了练习册,还多背了好几页的单词。
只是在深夜辗转反侧的时候,她悄悄地爬起来,披着衣服出门,蹲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
许久没抽烟了,钟晚被呛了一口,低着头剧烈地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了眼泪。
第二天,她去了一趟修理铺。
虽然秦盛早就不在这里工作了,可他们和于哥的关系还是很好,偶尔会过来一起吃顿火锅。
关于傅瑶的消息,于哥一定知道。
“哟,小钟怎么有空过来?”
钟晚提了两袋水果,将其中一袋递给了于哥,道:“我一会儿要去医院看傅瑶,顺便给你带一兜水果。”
“去看傅瑶?秦盛跟你说了?”于哥愣了一下。
钟晚装作生气的样子,道:“怎么,难道你还要撺掇秦盛一起瞒着我不成?”
“嗐,这不是怕你生气吗?”于哥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傅瑶会那么傻,你说她都出国了,走的时候那么决绝,谁知道去了国外,生活不如意又想起了秦盛,非要闹着回来,甚至还割腕自杀威胁她爸妈。”
钟晚拎着水果袋子的手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地笑了,道:“说得也是,不过前两天秦盛不是去看傅瑶了吗?也不知道她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于哥撇了撇嘴,道:“手腕的伤早就好了,她现在就是隔两天就哭着要自杀,她爸妈害怕了,才让她住院的。我看啊,你也不用去看她,本以为挺好一个姑娘,谁知道现在变得这么吓人。那天要不是她妈妈哭着给秦盛打电话,秦盛也不会去的,你别多想啊。”
“于哥你说什么呢,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钟晚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吃火锅。”
“得了,敢情你把我这儿当成火锅店了。”于哥摆摆手,开玩笑地说。
出了修理店,钟晚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她没想到,傅瑶竟是因为这件事才回国住院的。
钟晚自然没去医院,她没必要去见傅瑶。更何况以傅瑶现在的心理状况,怕是见到了钟晚会更激动。
钟晚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过了两天后是中秋节,秦盛手头也没有什么活儿了,钟晚正好也放假了,就想着和秦盛一起去看电影。
两个人在一起后,似乎就直接过渡到了老夫老妻的阶段。从没有出门逛街看电影,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钟晚欢喜了好久,甚至早早就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在几乎试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后,钟晚实在没了主意,让秦盛帮她选一件。秦盛随手指了一件,道:“就这件吧。”
钟晚气哼哼的,不满道:“你看都没看。”
“你的衣服都是我买的,还用看吗?”秦盛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盆凉水扣在钟晚头上。她呆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尖蔓延到全身。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闷闷的,难受得厉害。
钟晚家庭条件不好,她总是表现得不在意,可其实越是大大咧咧,心底越是自卑。
之前秦盛在修理铺上班,两个人住在破旧小房子里的时候,钟晚很开心自在,她觉得自己有资格站在秦盛身边。
现在秦盛的工程做得越来越大,每次给钟晚转的钱也越来越多。钟晚偶然查过一次,上面一长串的0看得她心惊。
她一直没说过,不代表她不在意,她早就没有信心站在秦盛身边了。
秦盛越来越优秀,可钟晚还是那个念书的学生,她依旧贫穷。
她虽然从不动秦盛的钱,可她住的屋子是秦盛的,平时吃的喝的是秦盛的,穿的衣服也是秦盛每次一大包给她买回来的。
刚刚秦盛那句话也许只是随口一说,可钟晚突然觉得脸像火烧一样滚烫。
她像是一只寄生虫,待在秦盛身边。
钟晚低着头,好半晌才轻笑着开口:“那好,就这件吧,我也觉得这件好看。”
电影票订的是傍晚的。钟晚趁着秦盛去取票的工夫买了一个超大桶爆米花。
秦盛回来,看见钟晚捧着一桶比她头还大的爆米花,挑了下眉,道:“我才不吃这东西。”
“看电影不都是要吃爆米花的吗?”钟晚从爆米花后露出头,笑嘻嘻地说,“这叫氛围。”
秦盛挑着眉不置可否。
检票后,两个人顺着通道进去,坐在最后一排。钟晚刚坐下就把爆米花递给秦盛:“你尝一尝嘛。”
秦盛刚要说话,突然手机振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再抬头看到电影还没开始,放的还是广告,他便直接接了。
“我在忙呢,没空。”
“好。”
电话打了很长时间,秦盛从头至尾只说了这两句话。
挂了电话,秦盛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道:“晚晚,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钟晚捧着爆米花的手微微一紧:“你要出去?可是电影马上就开始了。”
“下次,下次我再来陪你一起看。”秦盛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钟晚没吭声,她仰头看着屏幕,电影已经开场了。
刚刚钟晚虽然没有听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却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是傅瑶。
电影是部恐怖片,钟晚特意选的,她甚至存了一些小心思,想着恐怖的时候可以装作害怕扑到秦盛身上。
可现在,旁边的人已经走了。
电影或许拍得不错,总能听见周边的妹子惊叫连连,而钟晚从头至尾面不改色,她甚至吃光了一整桶爆米花。
电影结束走出电影院后,钟晚只有一个想法。
她再也不想吃爆米花,再也不想看电影了。
钟晚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道多久,还是被司机“到了”的声音叫醒的。
她迷迷瞪瞪地抬头,问:“到山区了?”
正好苏雅从旁边过来,笑了,道:“钟姐你想什么呢,咱们得走着上山。”
“走着?”钟晚瞬间清醒了。
“对啊!”苏雅催促道,“快下车吧,还要拿行李呢。”
钟晚忙起来。
起身的时候看到身旁的秦盛在揉肩膀,钟晚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开口:“我刚刚……不会是倒在你肩膀上睡着了吧?”
秦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钟晚一噎。
再看一旁等着的苏雅,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下车了。
秦盛抬眸看着钟晚离去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
上山的路崎岖不平,更别提还要拖着行李箱。钟晚如果是十四五岁,上学路上翻两座山也不会喊累,可这两年坐办公室,压根儿没锻炼过,连跑步都很少,更别说负重爬山了。
钟晚落在队伍最后,苏雅早就走到前面去了。
钟晚叹了口气,无奈地拉着行李箱往前挪。
突然手一轻,行李箱被人拿走了,钟晚一愣,偏头看到了秦盛,他拽过钟晚的行李箱,没好气地说:“你是蜗牛吗?走得这么慢?”
钟晚刚刚还有点感动的心突然又气堵了,她冷笑了一声,道:“你家住海边吗?管得这么宽?”
本以为秦盛会再和她吵两句,谁知道秦盛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拉着箱子往前赶。
钟晚忙追上去,道:“给我,不用你帮我。”
“按照你这个速度,天黑了都走不到。怎么,你想睡在山上?”
钟晚要去抢箱子的手一僵,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把手缩了回去,想了想,又轻声道:“那谢谢了。”
秦盛没吭声,抬脚往前走,钟晚也忙跟上去。
也不知道是秦盛腿长还是怎的,哪怕他背着包还提着钟晚的大箱子,钟晚也得连跑带喘地才能赶上。
紧赶慢赶,两个人总算到了。
苏雅瞧见他们两个,愣了一下,问:“秦总你才到?这可怎么办,我以为你早就到了,现在只剩下一间屋子了。”
山区生活条件艰苦,为了招待这些来普法宣传的人,山里人已经尽可能地挤出空屋子来,再没有多余的了。
秦盛皱了皱眉,正准备叫人在山脚下的宾馆给他订个房间,他好下山去住,苏雅突然拍了拍脑袋,道:“哎呀,我忘了,剩下的那间屋子是一个套屋,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可以住两个人。”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要是你们两个不嫌弃,可以住在一起。”
钟晚咬了咬牙,刚准备开口拒绝,秦盛已经飞快地接过了钥匙,道:“好,不嫌弃,我们两个住一起。”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这么晚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钟晚也不能因为自己再去把大家叫起来换房间,只能咬咬牙,跟着秦盛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钟晚就飞速进了里屋:“我住里面!”说着她还低头研究这门能不能锁上。
秦盛看见她的动作,勾起嘴角笑了,问:“防贼呢?”
“防你呢!”钟晚瞪了他一眼。
秦盛轻哼了一声,不屑道:“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你觉得就那一个破门能拦得住我吗?”
钟晚一噎,愤愤地瞪了秦盛一眼。
秦盛也没再说什么,随手把行李一放,转身出去了。
山区空气潮湿,更何况这屋子也狭小,没什么地方放东西,钟晚干脆只拿几件衣服出来,其余的都留在行李箱里。
“饿了吧?”秦盛没过多久就回来了,端过来一碗方便面,上面还放了一个荷包蛋。
“你去煮面了?”钟晚惊讶地问道。
“嗯,来的时候带了几包,刚刚借房东的厨房煮的,快吃吧。”说着,秦盛把筷子递给钟晚。
走了那么久的路,钟晚早就饥肠辘辘了,此刻闻着面香味更是食指大动,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不吃吗?”
“我不饿,刚刚在厨房吃了点东西。”秦盛随口说道。他只带了一个背包,只见他从里面掏出一个轻薄的笔记本,打开,就开始忙碌起来,大概是在处理工作。
钟晚见状也不再开口,专心致志地低头吃面。也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因为这是秦盛亲自煮的,钟晚竟觉得出奇的好吃,一碗面很快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后,钟晚端着碗准备去厨房洗,正好碰见房东大婶。大婶忙接过她的碗,殷勤地道:“我来,我来洗。”
“不用,我自己就行。”钟晚哪里好意思让人家动手,谁知道抢了两下没抢过,眨眼的工夫大婶就已经洗好了。
“刚刚来煮面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大婶冲她挤了挤眼,“人不错哩,我家恰巧没有鸡蛋了,还是他跑去隔壁邻居家借来的。”
钟晚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秦盛,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道:“不是,他……”
“欸,你要洗澡吗?”大婶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道大婶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钟晚忙点头,她的确想洗澡,只是怕太麻烦了,就没问。
“后院有一个太阳能热水器,现在肯定是没有太阳了。不过水箱里我刚刚放了热水,够你洗了。只是那个水管子不太好使,得要你男朋友在外面扶着才行。”
钟晚听到能洗澡本来挺高兴,可又听到后半段话,顿时迟疑了,难道她要让秦盛去帮她扶着水管子吗?
“快去吧,一会儿水凉了。”大婶催促道。
“好,谢谢大婶。”
钟晚回到屋子的时候,秦盛还在处理工作。钟晚站在他面前,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你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了?”秦盛抬起头,有点诧异地说道。
钟晚把洗澡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好意思地添了一句:“要不然算了吧,我明天叫苏雅来帮我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行,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不洗个澡就睡觉很不舒服的。”秦盛撑着下巴笑了笑,“不过也不能白帮你,你留一点水,我也冲个澡,你来帮我扶着水管子。”
钟晚松了口气,这样她反而自在些,她连忙道:“好,没问题。”
山里夜色很美,空气清新,月色皎洁。水声淅淅沥沥,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钟晚迅速地打了泡沫,用她生平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秦盛就站在外面,隔着一层帘子,钟晚能看见他的身影,这让钟晚更加窘迫。她快速冲洗了泡沫,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
“我好了。”
钟晚喘着粗气,头发还往下淌着水,顺着白皙的脖颈一路滑落,最后落到衣领里。
秦盛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这么快就洗好了?”
“嗯,你去吧。”
“好。”秦盛勾起嘴角,“我去洗。”
很快,里面的水声又响了起来,钟晚在外面扶着水管子,眼睛却紧紧地闭着。
“不听,不看。”她在心底默念这几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水声停了,钟晚睁开眼睛,却当场愣住了,秦盛只在胯间围了一层浴巾,上半身是赤裸的,钟晚咽了下唾沫,目光落在他精瘦的腹肌上,又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钟律师一瞬间成了结巴。
“我有围浴巾啊,再说大晚上的,大家都睡下了,不用担心谁对我有什么企图。”秦盛眯了眯眼,弯下腰,凑到钟晚耳侧,低声道,“难道你对我有企图?”
钟晚的脸红了,她忙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开口:“别……别瞎说话。我是觉得你……流氓!”
秦盛嗤笑一声。
“流氓?我身上各处,你哪里没见过?还好意思说我是流氓?”
钟晚彻底熄火了。
她红着脸垂着头,蔫乎乎地跟在秦盛身后回了屋子。
进屋后,钟晚刚想往里屋走,就被秦盛拦住了。
“干吗?”钟晚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吹头发。”秦盛从包里拿出一个吹风机。
“你连吹风机都带了?”钟晚别有深意地看了秦盛一眼,“你怎么变娘……”
话说到一半,看到秦盛危险的目光后,钟晚识趣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你这湿着头发睡觉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秦盛点了点钟晚的头,“你脑袋迟早会进水。”
钟晚抿了抿唇,没吭声。
听秦盛的口气,他带着吹风机,该不会……是为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