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猫的报恩

宫城县·田代岛

来往的旅人请一定记得，在这座岛上，关心猫、呵护猫、爱戴猫、敬仰猫、赞美猫、讴歌猫都是值得推崇的行为，并且可以带来好运。

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被猫统治的小岛吗？整座岛上，猫的数量是人的几倍，人类要听猫使唤，视猫为神灵，修建猫神社、猫博物馆，猫“西去”后要厚葬在庄严圣洁的猫墓地……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日本，宫城县，田代岛。太平洋上这座形单影只的孤岛，“猫”杰地灵。岛上人口不到 100 人（亦有资料说常住居民 70 人左右），虽然没有详尽的“猫口普查”资料，但数量远远超出人类是不争的事实。

我旅居的地方在北海道。某个深秋的午后，一张机票把我带到宫城县仙台市。我独自一人静静走向案内处（咨询台），里面两位年长些的工作人员精神饱满，时刻准备解答观光客们的问题。得知我的目的地是田代岛，他们便齐声说道：“哇，卡哇伊……”随后拿出一张简体中文导览图，用圆珠笔极尽详细地标示出乘车、餐饮、住宿的要点，并且嘱咐我住石卷市会比较好。那里一切都便利，因为那是一个“大城市”。

在日本，从几千万人口的东京到十几万人口的小樽，都可以称为“大城市”，所以参照宫城县首府仙台市的规模，我大致能猜到石卷市的大小。

换乘轨道交通后，我开始仔细研究去田代岛的游览路线，包括乘坐哪趟船，从哪个港口登岛，花费时间成本有多少（毕竟假期有限），能看到哪些风景，能拍到什么样的照片，能否顺便品尝美食以及遇见有趣的人……我用权重系数衡量每个要素的重要程度，再分别打分，之后加权求和。终于，在石卷站下车之前，一份最优化的游览方案已经制订完毕。

到达石卷中央码头之前，我又换上朴素的衣服和一双走路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的鞋子，想着这样才会被岛上的猫喜欢。我正了正鸭舌帽，进入售票室，准备以端庄的形象开始猫岛之旅的第一站。

“欢迎光临！”

“您好，我想购票去田代岛。”

“非常对不起，今天的全部航线都被取消了。”

“为什么呢？十分钟以前有查过官网的，上面说正常通航啊。”

“非常对不起，请再刷新一下页面。”

“啊……变成欠航（停航）了？”

“非常对不起，因为风浪。”

“那明天会复航吗？”

“非常对不起，我说不好。”

“好吧，谢谢。”

“非常对不起，再见。”

我将计划全部更改，变成石卷市半日游。“大城市”石卷，估计最多也就十来万人口吧，两个钟头即可逛完。

第二天清晨，我再次来到中央码头。一模一样的问题，一模一样的回答，一连串的“非常对不起”，像是把前一天的对话录好又重新播放了一遍。自此，我的假期已消耗过半，却连猫的一根毛都没有看到。

计划不得不再次更改，工科男特有的变态般的严谨，正在被西太平洋上诡异的风浪惩罚着。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那句“非常对不起”才终于换成“谢谢惠顾”。

石卷市中央码头到田代岛直线距离 15 公里。小岛和城市之间，就靠这段航线连通。客船经过 40 分钟飘满海盐味的航程，“duang”的一声在大泊港靠了岸。在岸边，我看见了第一只猫。

这时正值旅游淡季，游客不多，更没有听见熟悉的母语。岸边那只奶牛花色的猫用自己的语言向游客打招呼，这是我穷尽一生也没办法学会的语言，所以我也不能听懂它的自我介绍，更不知道它的名字，就叫它“小可爱”好了。如果猜测它的语气，那绝不是日本语里的自谦或尊他语，更像是尊大语（带有骄傲自大语气的语言）。

这也难怪，因为猫在日本地位甚高。猫擅捕鱼，在将捕鱼业作为一项重要产业的国度里，说它们是吉祥物也并不过分。从东北部的宫城到西南部的福冈，如田代岛一般的猫岛有十几座。每座岛上的猫，来历各不相同，再加上一方水土养一方猫，于是不同岛屿之间猫的性格也就大相径庭。譬如这冬冷夏热、四季分明，又时常被自然灾害骚扰的田代岛，造就了一群强悍、傲娇又生机勃勃的猫。

我很好奇，这些猫的祖先是怎么来到小岛上的。

关于这些猫的来历有很多个版本的传说，比较靠谱的说法是：很久以前，岛上老鼠成灾，为治理鼠患，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水手们把一群年轻力壮、战斗力强的猫从海的那一边带来岛上，以消灭老鼠。准备离岛时，有一些贪玩的猫没有听到集结号响，错过了返回彼岸的船，于是就永远地留在岛上，后来不断繁衍生息，就有了今天的“猫”间烟火。可以说眼前的猫是那些贪玩到忘记回家的猫的后代，并且把贪玩基因世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