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编织网一张
“咳咳,坐下吧。”方文洲裹紧了衣服,坐在主位上。
方耘笙把糕点摆好,看着面面相觑的二人,不敢先说话,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阿笙也坐下吧,把情况说来听听。”方文洲舒展了眉头,看了看他,倒了三杯水。
“是,少爷。想必官府那边的信息,您也知道了。男人叫崔硕,和县人氏,年方四十,一妻一儿。是位农户,家中条件还算可以。”方耘笙说得这些,方文洲已经从户部收集的材料上看到了,“不过,他尸体上的衣服,只有外面那件是织云锦。”
“没错,除了那件织云锦,内衬都是粗布。”方文洲点点头,“织云锦乃皇宫特供,由西北都护府从西域收购后,每年按例上供。”
“又是西域?”乔画楼念叨了一句。
方文洲看了她一眼。
“少爷,我还查到了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线索。”方耘笙说道,“按道理,自家男人好几天没有回家,妻儿应该着急才是。可是相反,崔夫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对他几天不回家这件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和县离京城距离不近,若是她知道丈夫是来京城送粮食的,一来一往好几天也正常吧。”乔画楼从一位女子的角度思考了这个问题。
“嗯,少夫人说得是。”方耘笙挠挠头,“不过,如果真的是来送粮食,那他为何要穿着织云锦招摇过市呢?”
方文洲点点头,或者是和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又或者成了什么人的替死鬼。“这一点交给刑部去查吧,我会派人把他死亡的消息通知崔夫人,看看她什么反应。”
方耘笙点头出去,乔画楼没动。
“还有事?”方文洲问道。
“感谢你邀请我来一起听线索。”乔画楼表示感谢,方文洲挑挑眉。
“不过,我也不能一直麻烦你,这是和离书,你把它签了吧。”乔画楼从袖子中掏出来一封信。
“先放那里吧。”方文洲努努嘴,示意她放下。
“万年章你可派人去寻了?快马往返五天应该差不多。”乔画楼没话找话。
“嗯。”方文洲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话。
“那我先走了。”乔画楼指指门口,“记得让老夫人按时服药。”
“等一下。”
“嗯?”乔画楼回头。
“明日我下值后,我们去户部登记吧。”方文洲说道。
乔画楼听见他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道:“二爷,和我成亲会让你很为难么?”
“为难谈不上,只是宗室子弟的婚事并非我自己能做主,要请皇上定夺。”方文洲难得解释了一句,“由于我娘没有醒,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拜堂。当然,我想你也不介意。”
“二爷,我觉得你应该多笑笑,会很帅。”当然介意,乔画楼内心翻了个白眼,咧咧嘴岔开话题,“明日见。”
方文洲愣了一下,自从父亲故去,他便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混大街逛小巷的纨绔二爷了,他要帮助哥哥照顾这个家。
为此,他放弃寻找那个姑娘,让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庆元朝婚嫁丧仪礼节颇多,侯府作为皇帝的近臣,规矩更加森严。到户部登记,不过是为了让皇帝知晓有这一桩事,成与不成还是另外一说。
乔画楼少不了要去面圣一次。
傍晚,翠柳告诉乔画楼,门外有人找她。
乔画楼心下了然,走出门外,果然是夏汤。夏汤看见乔画楼,赶紧施礼,“前几天多得姑娘相助,今日才打听到原来姑娘是侯府的贵人。”
这四个人中,乔画楼最喜欢夏汤。这女娃和春酒是大师父安排着跟着她从崇山来的,一路上胆大心细,虽说是约定了“崇山”作暗号,她还是给自己编了个身份。相比较之下,春酒就显得没有那么活络了,像个中规中矩的大姐姐。
至于秋铃和冬钗,自小便伺候她,乔画楼对她们很是了解。这俩孩子自小不爱说话,跟着她到了崇山,被大师父安排改了名字。除了她,谁的话都不听。
“在下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客气。”乔画楼也假意客气,从夏汤手中接过物品,顺手从夏汤手中拿过纸条。
“那就不打扰姑娘了,这袋中的红玉酥乃奴家自制,姑娘若是喜欢,可到派人告知奴家。”夏汤使了个眼神,转身而去。
乔画楼回头看见翠柳偷偷瞄着夏汤,心中不免好笑。这个姑娘对方文洲还真是忠心,就是监视能力不怎么样。
乔画楼知道,她每晚都要跟方文洲汇报自己一天的行踪。
看来今日也不会例外了。
想了想,乔画楼抽出一半红玉酥,递给翠柳,“去给二爷送过去。”然后又拿出一包,“这个你收着,分给院中的姐妹。”
“谢谢姑娘。”翠柳坚持叫乔画楼“姑娘”,大约还不能接受乔画楼是“夫人”的事实。
乔画楼摇了摇头,这人啊,一旦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危险了。
她知道,翠柳喜欢方文洲。
也是,按照方文洲的样貌,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呢?翠柳做了西苑多年的大婢女,生出这样的心思也着实不奇怪。
打发走了翠柳,乔画楼关好门窗,拿出手中的纸。
“玄铁针,西域。”
短短五个字,再次看到了“西域”两个字。
西域的万年章,西域的织云锦,还有西域的玄铁针。这几天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好像有点高,乔画楼皱皱眉。
另一边,方文洲盯着翠柳,“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就见了一面,那个姑娘就走了。乔姑娘……”
“她是夫人,以后不允许再叫姑娘。”方文洲打断她。他不是不知道翠柳的心思,但是有些心思只能忽略。
“是。”翠柳低下头,不敢再看方文洲。
第二天一早,方文洲打开门后,看见门口站着乔画楼。
“娘子站在这里是为何啊?”方文洲当众一直都是唤她娘子,纵使乔画楼还是有点不习惯,却也没有反驳。
“自然是送夫君去上值。”乔画楼也很是配合。“我在门口等着夫君,等夫君下值后,我们一起去户部。”
方文洲没想到,乔画楼入戏很快。
西苑的奴仆们都不是很喜欢这位夫人,没有和婚就登堂入室不说,对着他们连个笑脸都没有。果然如同翠柳姐姐所说,这位夫人看起来就不好伺候,她已经不止一次红着眼睛回来了。
出身不明,又不矜持,也不知道二爷喜欢她什么。
“你……”方文洲想说什么,乔画楼使了个眼色,跟着他上了车。因为还要去户部,方文洲特意安排人备了马车。
车上,乔画楼盯着方文洲,“我知道你让翠柳盯着我,不过我想没必要。”
方文洲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翠柳是我西苑的大婢女,服侍你是应该的。”
“你就装吧。”乔画楼耸耸肩,本也无所谓,“昨晚,我又想到一些事情,我想再去看一下那个男人的尸体。”
“又看?”说实话,这尸体放了几天,味道都已经不好了。方文洲着实不想让她再去看了,“你是医女,又不是仵作,总看那尸体干什么?”
“不看也行,我就问问仵作大哥。”
“干什么?”
“我怀疑他可能另有身份。”
方文洲皱皱眉,方耘笙也有这样的怀疑,没想到这个女人已经猜到了。
他的小动作落在乔画楼眼中,“我说二爷,我都已经自报家门了,你还是不相信我么?这个男人穿着织云锦招摇过市,我就是怎么想怎么奇怪。”
乔画楼没有说针的来历,她想凭借方文洲的本事,查到这些只是时间问题。
“你出现的时间,让我没法相信。”
“二爷,你还真是冷酷无情。我的和离书你签了没?”
“没有。”方文洲心中恼火,哪有和婚书都没有签的,就先签和离书。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乔画楼心中好笑,没有再烦他。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乔画楼把整个事件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连乔画楼自己都觉得这个时间点很奇怪。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己被卷入一张莫名的大网,理不清,剪不断。
刑部离得不远,马车轱辘了一会儿,差不多就要到了。
“你别去看了,那个人是有古怪。”方文洲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他的……臀部……有个圆圈套着三角形的图案。”
乔画楼愣了一下,哈哈哈大笑起来:“二爷,我是个医女,臀部见得还少么?”
“你……姑娘家,你知不知道羞?”方文洲就差喊出来了。
看见他这个样子,乔画楼收敛了笑容:“二爷,我觉得侯爷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早就不会在意羞不羞了。”
方文洲愣了一下,见面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想到乔画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心中莫名的一抽。
“二爷,谢谢你。”
“谢我什么?”
“虽然你不是个好人,但是你愿意收留我,我很感谢你。”
方文洲脸一红,看向窗外,“前半句话可以不说。”
“好好好,夫君,你可以下车了。”乔画楼恢复了笑容。
方文洲这才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