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每个孩子都发光:赋能学生成长、促进教师发展的KIPP学校教育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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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时期 KIPP的起点

1.知识即力量

1995年,26岁的迈克·范伯格在西休斯敦艾斯丘小学的五年级任教。班里共有70名学生,均来自低收入家庭,大部分都是拉美裔,他们是KIPP(“trip”的谐音)项目新招收的学生。KIPP的全称为“知识就是力量”项目Knowledge Is Power Project,是范伯格和他25岁的朋友大卫·莱文前一年创办的一个初中项目,尚且处于起步阶段,面临着重重难关。

第一年,他们在休斯敦北部加西亚小学的一间狭小教室里开启了这个项目,那一年他们让通过“州考”1的学生人数翻了一番。他们想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建立从五年级到八年级的完整中学。莱文决定回到自己的家乡纽约,在南布朗克斯开拓KIPP校区,招收五年级学生。范伯格则留在休斯敦。由于加西亚小学空间有限,他在另一所学校——艾斯丘小学——开设了新的KIPP五年级班。当时,认识他们的人都觉得KIPP项目坚持不了多久,不管是在休斯敦还是在纽约。由于学生在校时间过长以及课程安排太满,项目实施起来压力太大。两位创始人能力又如何呢?他们太过年轻,经验也不足,成功的希望看似很渺茫。

范伯格的外貌特征非常明显,身高一米九,很是健谈,年纪轻轻就秃顶了,为此,他特意留了一个很短的发型。他有很多创意,但也有很多要求和抱怨。他因不循常规而遭人厌恶,这是他的一贯作风。范伯格当时只有一个重要盟友——休斯敦独立学区西区的督学安妮·帕特森,经范伯格的实际验证,她的耐心远超大多数学校管理者。

帕特森穿着时尚,一头浓密的红发,与范伯格会面会令她精神高度紧张,而范伯格又总是穷追不舍,熬到她下班的时间。她靠在桌子上,用手指揉着前额。她在试着说服这个热情奔放的老男孩,让他接受自己对最近这次危机的观点,然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这是范伯格独自一人执教KIPP休斯敦学校的第一年,在这一特殊时期,他几近崩溃。他必须要为明年新增的六年级找到合适的地方,慢慢建立包括5—8年级的完整初中。帕特森需要找一位能够忍受范伯格的校长,与他合用同一座校舍,而范伯格是她所见过的最不合群的教育工作者之一。

范伯格告诉她:“我可以保持平静随和的态度,但是如果让我知道有人以任何方式直接或间接地为难我的学生,那我可要‘护犊子’了。”这一点帕特森早就领教到了。帕特森曾承诺在圣诞节前为他扩建的新班级找到合适的地方,但当时已经是一月份了,范伯格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不停地给她打电话,造访她的办公室。“迈克,你得耐心点儿。”她说。

范伯格觉得休斯敦独立学区就像一艘远洋巨轮:即便是转个最小的弯也要花很长时间。他宁愿划着一只独木舟,小巧又轻便,进退自如,随时准备冲过任何急流。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的学生是橡树河社区的富家子弟,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但是他的学生都来自古尔夫顿社区——一个中美洲移民的聚居区。如果KIPP学校位于橡树河,得到的家长评价就像范伯格在古尔夫顿得到的评价一样好。假如橡树河的KIPP学校明年还找不到校舍,那些有钱的家长就会为此奔走疾呼,新校舍很快就会有着落,家长们会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或许他自己应该为新校区奔走疾呼,或许这样做并不合适,因为这样做弊大于利。但是,如果奔走疾呼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学生,又会怎么样呢?带着这种想法,KIPP学校开展了第一次“民主倡议”课程。KIPP学校每天早上7:30上课,下午5:00放学,学生在学校待这么久,好处之一就是有时间进行创造性的知识迁移。他向孩子们解释说,美国公民参政的方式不止投票这一种形式,还包括向任何部门的负责人提出申诉的权利,包括教育管理部门、车辆管理部门、房屋管理部门、公立医院、税务评估局和垃圾清运公司等。有人写信请愿,有人打电话投诉。关键是当你对提供的产品或服务不满意时,不要忍气吞声,而是要提出抗议。

范伯格提醒五年级学生,让他们在向政府部门投诉时,注意有礼有节。坚持很重要,但礼节也不能少。他们必须表现出成年人那种严肃的样子。他说:“注意,当你打电话的时候,一旦你开始傻笑,那一切都完了。”他站在一块写满关键词和短语的黑板前,挥舞着手臂。“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没有必要像巴特·辛普森一样,给莫的酒馆打骚扰电话,捉弄酒保,故意让他说些难听的话。”2

他给了学生一段演练的台词:“您好,我是阿曼多·鲁伊斯。我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我来自KIPP学校,我们有权利知道我们明年要去哪里上学,学校要搬往何处,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收到任何消息。请问,您知道我们的新校舍在哪里吗?我和我的家人都非常担心学校的着落,因为我们想确保自己能继续接受良好的教育。”

范伯格告诉学生们,明天是他们打电话的好时机,因为那天正好是教师进修日,学生放假回家,只有老师才会留在学校。他发给每个孩子一份名单,上面列有20位管理人员的电话号码,包括休斯敦独立学区的督学、副督学、设施主管、交通主管、校董事会成员和帕特森本人的号码。

第二天上午9:30左右,他收到一条信息,说他有一个紧急电话。KIPP学校线路没有电话打进来。他不得不步行前往艾斯丘小学的总办公室,电话是帕特森打来的。

“迈克!让他们停下来!快让他们停下来,马上!”

“安妮,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学生们在给我打电话。他们在给整个学区的领导打电话。学区领导都开始给我打电话,冲我大吼大叫了。让他们马上停止!”

“安妮,我做不到,”他回答说,“学生今天都不在学校。”

“不在学校,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教师进修日。学生不上课。”

“那他们怎么知道给谁打电话的?”

“我把所有的电话号码都给他们了。”

“什么?电话号码是你给的?总机铃声正在响个不停。他们都在打电话。”

“他们说什么?”他问道。他很想知道学生的任务进展如何。

“他们想知道明年学校要搬到什么地方去。”

“这没什么问题啊!”范伯格说。他知道最好要先发制人。“既然你不告诉我明年我们要去哪里,我就让孩子们帮忙问问喽。”

帕特森很快结束了谈话。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范伯格不会帮忙。她不得不向上司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上级处理下属捣乱行为的标准流程一样,她会告诉所有人她将制止这种行为。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说辞。她认为迈克和他的朋友莱文身上有些东西值得她去保护和鼓励,即便他们是她见过的最让人恼火的教育工作者。

莱文在纽约也遇到了类似的麻烦。虽然相隔1400英里,他和范伯格仍然几乎每天都要通电话。听说范伯格让一群热衷于维权的学生游说休斯敦教育部门的领导,他对这种“厚脸皮”的行为很是羡慕。他知道休斯敦的官员们最终会屈服。他希望自己在纽约也能如此轻松。

和范伯格一样,莱文的外貌也很引人注目,他也是一米九的大个子,不过略瘦一些;上课时,他总是不停地走动、讲话、提问,让每个学生都能参与进来。莱文在课堂教学方面取得了一些进步。他正在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教师,但显然现在还不够优秀。

第一年,莱文在南布朗克斯招收了47名学生,然而第二学年刚开始,就有12名学生离开了。他雇了一位女士担任学校的教务主管,她对莱文的处事方式十分不满,也离开了。弗兰克·科克伦从休斯敦一路跟来纽约帮他,但科克伦性格温和,在维持课堂纪律方面遇到了问题。学生们已经习惯了各种惩罚,表现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罚他们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不让他们与其他学生说话,在他们眼里,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莱文想方设法提升学生的信心,也给自己打气。他让理发师把自己蓬松的卷发剪短,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莱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解雇原来的教务主管,之后又聘请了一位年轻的教师玛丽娜·伯纳德。她曾在166中学Intermediate School 166)任教,这是一所面向6—8年级学生的公立学校,同样也在布朗克斯区。那里满是问题学生,他们的学习态度与KIPP的学生一样令人头疼。她给莱文提了一个建议。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她对莱文说,“你需要去166中学看一看。那里有你要找的人。你只需要学会如何控制他的情绪即可。”

她说的是布朗克斯公立学校的传奇人物查理·兰德尔。他是一名音乐教师,那年他49岁;他自幼失去双亲,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最贫困的社区长大。他因才华横溢而远近闻名,擅长培养音乐零基础的孩子,让他们有能力组建出色的管弦乐队。但是,大家也说他性情多变,喜怒无常。传闻他脾气暴躁,至少有两次,曾对学校工作人员造成严重伤害,因为那些人先伤害了他,他无法原谅他们。

兰德尔看到莱文的第一眼就证实了他的预判:又一个疯狂的白人大男孩。这个男孩也很傲慢。他以为自己是哪根葱,来到兰德尔的地盘,像是要来拯救这里的学生一样。兰德尔本身拥有丰富的教育经验,知道如何教育那些灰心丧气和迷茫无助的学生,帮助他们找到生活的方向,他自己曾经就是那样的学生。他知道如何触动这些学生的内心。但是眼前这个耶鲁大学的毕业生能理解这些孩子吗?

兰德尔很有礼貌地接待了莱文,但他说自己只想安于现状,无意出山。莱文一直给他打电话。他和范伯格一样,也知道如何与人拉近关系,知道如何“说服”别人,只需要坚持不懈地重复提出必要的观点,同时又保持礼貌。他几乎每天都给兰德尔打电话。“你好吗,查理?最近一切可好?”他说。兰德尔对莱文增加一节音乐课有什么建议吗?他能否在星期四下午过来教几个KIPP的孩子学音乐?

最后,兰德尔因莱文提供的赚外快的方法而答应了。他带来一直放在汽车后备箱里的破旧乐器:一个用胶带粘在一起的旧键盘、一把破破烂烂的小提琴、两面鼓和几只铃铛。来到KIPP学校,他惊呆了,这里有一种他在布朗克斯区的学校里感受不到的温暖。学校的公告栏色彩缤纷,令人感到惬意。孩子们全神贯注于自己所做的事情。

之后,莱文还是不断地找他,但是这位年轻的教师当时并没有什么总体规划。如果他能未卜先知,就可以预见兰德尔将创建一个管弦乐团,让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都参与其中,在东海岸一时风光无两;如果他胆敢向兰德尔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位老大哥肯定会对这个荒唐的提议嗤之以鼻。

最后莱文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在他们的一次电话交谈中,兰德尔不知道多少次地解释说,他年纪大了,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不想换学校了。“我在这边已经很稳定了。我是学科主任,又有‘年度教师奖’之类的荣誉,我不需要换学校了。”

“等一下。”莱文说,“等你退休以后,你能留下什么?”

兰德尔想了想。“没什么。”他说,“我有这些奖项,也有一些回忆。这是我想要的一切。”

“你错了。”莱文说,“如果你来我们这边,你会和我、玛丽娜以及其他要来学校工作的员工并肩合作。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一切教给我们,我们可以继承你的衣钵。”

哇!兰德尔由衷地感叹道。这么坚定的话语,竟出自一个乳臭未干、自以为是的小子之口。他又对我的“衣钵”了解多少呢?兰德尔本以为他会放弃,但莱文依然穷追不舍。莱文说自己跟那些来“镀金”的常春藤学生不一样,他想一直留在贫民区做教育。既然他如此努力,只是为了赢得兰德尔的支持,或许他是真心的。


1 美国各州各自实行统一考试,用以衡量学校基本的教学质量。——译者注

2 本桥段出自美国动画片《辛普森一家》,巴特·辛普森非常喜欢搞怪,经常打电话捉弄酒保。——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