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暗。无边的黑暗。
云子卿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四肢沉重如灌铅，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耳边隐约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清脆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滴答...滴答...“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剩下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
“哥哥...“她在心中呼唤，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一缕冰凉的气息从她眉心钻入，如同一条毒蛇游走在经脉之间。云子卿想要挣扎，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缕黑气在她体内扎根，最终盘踞在破碎的灵根处，蛰伏不动。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子卿？“一个沙哑的声音立刻回应了她，“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是秦书恒。那声音里饱含的疲惫与惊喜让云子卿心头微颤。她再次尝试睁开眼睛，这次，一丝微弱的光线渗入视线。
模糊的视野中，秦书恒憔悴的脸庞渐渐清晰。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哪里还有半分天谕宗青年才俊的风采？
“水...“云子卿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秦书恒立刻扶起她的头，将一个粗糙的木杯凑到她唇边。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云子卿感觉自己干涸的经脉似乎都因此舒展开来。
“慢点喝。“秦书恒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你已经昏迷七天了。“
七天？云子卿瞳孔微缩。她最后的记忆是在九幽祭坛上，用自己的血启动轮回石...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哥哥...他...“她急切地想要确认。
秦书恒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成功了。轮回石启动了，你哥哥的灵魂已经转世。“
云子卿闭上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值得。一切都值得。
她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却惊恐地发现经脉中空空如也，曾经如江河般奔腾的灵力如今只剩下几缕细丝，而灵根...灵根已经支离破碎。
“我的修为...“她声音颤抖。
秦书恒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用自己的生命力启动轮回石，灵根尽碎...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云子卿怔住了。灵根尽碎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从此与修真之路无缘，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值得吗？“秦书恒突然问道，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毁掉自己的修真之路？“
云子卿看向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定的微笑：“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秦书恒的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别过脸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变化。
“我们还在九幽附近吗？“云子卿试图坐起来，却因浑身无力而跌回简陋的床铺上。
“别动。“秦书恒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我们已经离开九幽百里，这里是幽冥山脉外围的一个猎户小屋。你的身体太虚弱，不能长途跋涉。“
云子卿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一间简陋的木屋，墙壁上挂着兽皮和弓箭，角落里生着一堆小火，上面吊着一个铁锅，正煮着某种药草，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你一直...照顾我？“她轻声问道。
秦书恒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去查看锅中的药汤：“该喝药了。“
他小心地盛了一碗黑褐色的药汁，扶起云子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这个姿势让云子卿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草药的气息，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这是什么药？“药汁入口，苦涩得让她皱眉。
“固本培元的方子，“秦书恒解释道，“我从天谕宗带出来的药材，加上在山里采的几味辅药。虽然不能修复你的灵根，但至少能稳住元气。“
云子卿小口啜饮着药汁，突然想起什么：“你的伤...好了吗？“
秦书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没什么大碍。比起你...我的伤算不了什么。“
一碗药喝完，云子卿感到一阵疲惫袭来。秦书恒扶她躺下，为她掖好兽皮被子。
“再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回天谕宗。“
云子卿微微点头，眼皮越来越沉。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她似乎感觉到秦书恒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怜惜。
......
再次醒来时，木屋中已不见秦书恒的身影。云子卿尝试活动四肢，发现比之前有了一些力气。她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在粗糙的木墙上喘息。
屋外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秦书恒抱着一捆柴火走了进来。看到云子卿已经坐起，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能坐起来了？“
“嗯。“云子卿点点头，“感觉好多了。“
秦书恒放下柴火，从怀中掏出几个野果：“吃点东西吧，对你的恢复有好处。“
云子卿接过野果，小口啃着。甜美的汁液滋润了她干渴的喉咙。她注意到秦书恒的右手腕上还缠着布条，上面渗出了一点血迹。
“你的伤还没好？“她皱眉问道。
秦书恒下意识地藏了藏手腕：“没事，只是伤口又裂开了。“
“让我看看。“云子卿坚持道。
秦书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到她身边，伸出了手腕。云子卿小心地解开布条，露出下面一道狰狞的伤口——那不是普通的划伤，而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被人刻意刻上去的。
“这是...“云子卿惊讶地抬头。
“追踪符。“秦书恒坦然道，“宗门任务需要。“
云子卿心头一震：“你...是奉命跟踪我的？“
秦书恒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一开始是。“
“那现在呢？“云子卿追问，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秦书恒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现在...是我自己的选择。“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某种无言的情绪在彼此间流动。云子卿率先移开视线，重新为他包扎伤口。
“谢谢。“她轻声道，“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秦书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
三天后，云子卿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能够短时间行走了。秦书恒决定带她返回天谕宗。
“我做了个简易的担架，“他指着屋外一个由树枝和兽皮制成的担架，“你可以躺在上面，我拖着你走。“
云子卿摇头：“不用，我能走。“
秦书恒皱眉：“你的身体——“
“我不想成为累赘。“云子卿坚持道，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秦书恒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如果撑不住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收拾了简单的行装，踏上了返回天谕宗的路。云子卿走得很慢，每走一段就需要停下来休息。秦书恒始终走在她身侧，随时准备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山路崎岖，云子卿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咬紧牙关，不肯示弱。秦书恒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佩。
“休息一下吧。“在经过一片小树林时，秦书恒提议道。
云子卿这次没有拒绝，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秦书恒取出水囊递给她，她感激地接过，大口喝着。
“回到天谕宗后，你打算怎么办？“秦书恒突然问道。
云子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现在...灵根尽碎。“秦书恒斟酌着词句，“修真界弱肉强食，失去修为的人...“
他没有说完，但云子卿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失去修为的修士，在天谕宗那样的地方将寸步难行。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我会活下去。为了哥哥，也为了我自己。“
秦书恒注视着她，突然道：“我可以教你一些不需要灵力的剑法。虽然比不上真正的修真剑术，但至少能让你有些自保之力。“
云子卿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秦书恒移开视线：“就当是...弥补吧。“
“弥补什么？“
“弥补我没能为你哥哥做的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云子卿想要追问，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眉心传来。她捂住额头，痛苦地弯下腰。
“子卿？“秦书恒立刻紧张地扶住她，“怎么了？“
那缕潜伏在她体内的黑气突然躁动起来，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她的经脉。云子卿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抓住秦书恒的手臂。
秦书恒立刻探查她的脉象，脸色骤变：“你体内有异种气息！是从九幽带出来的吗？“
云子卿无法回答，疼痛已经让她眼前发黑。秦书恒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贴在她后背，输入自己的灵力试图镇压那股黑气。
两股力量在云子卿体内交锋，她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撕裂。就在她即将承受不住时，黑气突然安静下来，重新蛰伏回破碎的灵根处。
云子卿瘫软在秦书恒怀中，大口喘息着。
“这不对劲...“秦书恒眉头紧锁，“那股气息...不像是普通的九幽阴气，倒像是...“
“像是什么？“云子卿虚弱地问。
秦书恒犹豫了一下：“像是某种封印的力量。子卿，你...你和天谕宗到底有什么关系？“
云子卿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我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啊。“
秦书恒摇摇头：“不，没那么简单。太上长老对你格外关注，你哥哥被派去寻找轮回石，现在你体内又出现这种奇怪的力量...“
他的话让云子卿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哥哥只是天谕宗的普通弟子，但现在看来，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回到天谕宗后，我会查清楚。“秦书恒坚定地说，“在那之前，你要小心。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体内有异种气息的事。“
云子卿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她靠在秦书恒肩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秦书恒低头看着怀中苍白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低声道：“睡吧，我会守着你。“
远处，天谕宗的方向，一片乌云正在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