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熊熊烈火,夹杂着数不清的哭喊哀嚎,痛苦尖锐。烧焦的屋檐断壁在一场大雨中坍塌而下。一群壮丁来回奔波着搬运裹好白布的尸体。赫然,扔出了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孩童。
卫鹿舟从榻上惊坐而起,额间布满了稀碎汗珠,又是那个梦。
景和三十年,温府涉嫌结党营私,皇帝下令温家老幼妇孺流放,温父处以斩首极刑。头颅在一众乌泱泱的人群中落地,温母疯了。当场便气绝攻心,撒手人寰。小小的温无异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当夜,温府走水,火势之大,周围百姓竟也未能幸免。传言说,是有人要致温家于死地。
大火烧了一夜,卫鹿舟听闻丫鬟带来的消息时,顾不上吃早膳便要出门,却被父亲拦下。小鹿舟就不停的哭着,哭到嗓子也哑了。泪也干了。卫父心有不忍。
“去罢,只此一次。”
语毕,卫鹿舟飞奔而去,丫鬟在身后拿着油纸伞追。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说不清是泪还是雨。等待卫鹿舟的便是一具孩童的焦尸,围观的人窸窣耳语说这是温家公子温无异。这句话似晴天霹雳。卫鹿舟终是无力跌坐在地,她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那具焦尸。也不愿承认。
回去之后,卫鹿舟大病一场,药石无医。足足三月余。
“舟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只有你这么个女儿!”卫母痛哭流涕,不停拍打着自己胸口。满腔的悔恨,悲痛。
许是想开了,卫鹿舟身体好了,只是少了些许生气。从此卫府的每个人把这件事当做禁忌,绝口不提。这一年,卫鹿舟八岁。温无异十岁。
八年过去了,温府的残垣断壁早已焕然一新,那场大火带走了一切。时间长了,卫鹿舟有时会想,到底有没有温无异这个人。
“鹿舟妹妹,等我长大就八抬大轿娶你回家。”
“什么八抬大轿呀。”
“就是今日长街上那些人啊,娘亲说那是迎亲队伍。多热闹呀。”
“哈哈哈哈,无异哥哥你这么小的个子,怎能骑上那匹骏马。”
“哼...娘亲等我再长高些就能骑了!”
思绪收回,身侧的秦桓睡的安稳。卫鹿舟替他掖了掖被子,准备起身。
“可是醒了。”秦桓的声音突然传来。
“呃...我渴了。”
“那你乖乖坐好,一到夜里就冷,我去小厨房烧水。”语毕,秦桓便要起身。
“等等,不喝了,我不喝了。”卫鹿舟连忙拦下:“只是梦魇了才醒的。”
秦桓沉吟半晌道:“鹿舟,如果害怕的话要叫醒我。”黑夜中,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
“知晓了。”卫鹿舟低头应下,却被卷入温暖的怀抱。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只宽大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道:“梦中皆为虚幻,别怕。”
卫鹿舟心中似有暖流,闷闷的应了一句:“好。”
“想听话本里的故事吗?”
“啊?你还会...”
秦桓道:“夫人是觉得,为夫不像是看画本子的人。”
“哪有,只是没想到盛京中人人传文采斐然的秦大公子竟也....看小人书。”
“......”
秦桓哑然失笑
翌日,按规矩是要给秦夫人请安的,卫鹿舟提早便起身梳洗打扮。
“给母亲请安。”卫鹿舟半低着头,前倾着身子跪地。双手侍奉茶水。一套动作下来滴水不漏,刘氏很是满意这个儿媳。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道:“是个好孩子,桓儿如今任职翰林院典簿,身为主母,便要做到安分守己,管理内宅,全心全意侍奉主君。”
“谨听母亲教诲。”
刘氏满意极了,眼前的儿媳乖顺,规矩礼仪也是极好。于是示意旁边的丫鬟递过一个木盒子。
“这是当初我进秦府时,老夫人给我的手镯,成色极好。现在传于你。”
卫鹿舟双手接过:“如此贵重之物,鹿舟定会好好保管。”
刘氏摆了摆手,示意退下。卫鹿舟起身行了一礼便离去。
刘氏身旁的赵嬷嬷贴近一旁耳语。
“今日瞧着卫夫人倒是个懂规矩的主儿。”
“那是。”刘氏自己挑的儿媳妇,能不满意吗。
“倒是这管家权,还得看她表现。”
“夫人说的是。”
“当年若不是我御下有方,老夫人能给我这管家大权吗。也是上天眷顾,后来让我有了桓儿和棣儿。”说到这,刘氏满目慈爱。
“奴婢依稀记得当年老夫人准备给主君纳妾,两位公子接连降生,便没了纳妾的意思。”
刘氏一脸骄傲:“御下有方是一回事,肚子争不争气是另一回事。”
............
三日后,回门的日子。秦桓搁置了一天的事宜。马车些许颠簸,一路上秦桓的手都未曾放开过,笑意盈盈的盯着卫鹿舟。眼中似有无尽春水,柔软炽热。卫鹿舟实在是被盯的不自在了。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语气似有一丝娇嗔。
“夫人如此明媚,为夫为何不能看。”
“秦桓。”
“嗯?”
“传言果真是传言。”
“嗯?”
卫鹿舟别过头看向马车外,耳尖的粉红一览无余。秦桓似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将手握的更紧了。成亲时不觉路途遥远,此时卫鹿舟却觉得像行了十万八千里。
这人怎的如此厚颜无耻....卫鹿舟心中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