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考定终身（6）
相聚在大学校园里！这句话，给了徐达无尽的学习动力，远远超过了家人的期待、旁人的议论以及自尊自信自强这些东西。
在当时的他看来，大学就是天堂，而天堂的大门也已经向他敞开。他看到了里面的光，五彩夺目，也看清了前面的路，崎岖险峻。他抛开一切的杂念，只剩下一个信念，他要考浙大。
从那天起，他不顾同学的质疑和嘲讽，无视深夜里内心涌起的怀疑和疲累，拼了命地往前冲。他把那封信放在枕头套里面，疲了累了就拿出来读一遍。是这封信帮助他走出了一个又一个低谷，伴随他跨越了一个又一个山峰。
爬坡，爬坡，重复，重复，时间在流逝，他咬着牙在坚持。人活一口气，认定了目标就得一鼓作气。终于，他几乎到达了那个高峰，在云雾朦胧中也看到了远处的风景。然而就在他觉得胜利在望时，一失足，他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试卷被收走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塌了下来，脑袋里一片空白。紧接着，那片空白又变成了无尽的黑暗。在黑暗里，他看见了父母失望的眼神，看见了自己黯淡无光的未来。
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会过着平庸的生活，他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如果不是赵伟强提起，他几乎已经忘了与她的那个约定。这就是马斯洛需求层次吧，当人在失去安全感时，上一层次的情感和社交需求就被冲淡了许多。
赵伟强可没这么好糊弄，他走回对面床头坐下，拿起杂志扇了几下，说道：“扯什么淡，那怎么没有哪个姑娘跟我相约考同一个大学呢。别给我装傻，你先告诉我，她是不是我们学校的？你刚刚是不是找她去了？”
徐达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问了，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也没在谈恋爱。”
“不是女朋友么把她变成女朋友啊，这高考都结束了，紧箍咒也摘了，还有啥顾虑的？不敢约的话，我来帮你打电话，刚开始不好意思约会的话，我就陪着你一起去，反正我是不介意做电灯泡的。喂，暑假可是有大把的时间哦，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够你们走过美好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了。”
赵伟强兴致盎然，徐达却有些烦躁：“跟你没关系，你就别瞎起哄了。”
“嘿，干啥，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又不会抢你女朋友。况且我也不喜欢同龄的小女生，一会这一会那的，太麻烦了。等我进了大学，我就去追大四的学姐。”
徐达被他的话逗地笑了起来，与赵伟强聊了一会也感觉稍稍轻松了一些，只是他的嘴角似乎有千斤重，刚翘起来又被地心引力给拉扯了下去。
赵伟强见他表情怪异，似是在讥笑自己，哼了一声，说道：“笑什么笑，我跟你说，大学就是个大型自助餐厅，什么品类都有，看到喜欢的就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有就是别逮着一样就吃饱了，最好是什么口味的都尝一尝，这样你将来才能选对合适的吃一辈子。”
徐达揶揄道：“你喜欢成熟的直接追女老师不就得了，追什么大四的学姐啊。”
赵伟强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说你有知识没文化，智商一般情商太低。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是有讲究的。”
说到这，他清了清喉咙，然后继续宣扬他的理论：“一般来说呢，女老师年纪就偏大了一些，单身的也不多。最大的问题是，老师是长住的，大四的学姐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到时候自动离职也好，停薪留职也罢，都不会影响我继续尝试新的品种。哪像你啊，想带着盒饭进自助餐厅，弃琳琅满目的美食于不顾，躲在角落里把自己给喂饱了，到时候就只能看着美食眼馋流口水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都是你那个表哥教你的？”
“对啊，论辈分他是我表哥，论人生他是我导师。”
“盒饭也好，自助餐也罢，我是都没有口福了。伟强，我搞砸了，彻底完蛋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达的声音带着哭腔，赵伟强不由愣住了。见他面如死灰，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赵伟强丢下杂志走到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肩膀说道：“都已经考完了，米已成粥，就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了。说句难听点的，也没有人真觉得你能考上浙大，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大学嘛，在哪都是上，能考上固然最好，考不上也不是世界末日，看开点嘛。”
徐达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支在大腿上捂着脸一言不发。
赵伟强搂着他胳膊说道：“好啦，辛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解放了，别要死要活的啦。你第二第三志愿不是都填的杭州吗，我跟你说，别想着非要跟人家朝夕相处，天天在一起其实也腻歪的。平时打打电话，一周一次聚聚正好，既不会太疏远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美。相信我，不骗你的，明天就把她约出来吧。”
听着赵伟强的安慰，徐达的一颗心却越来越沉。此时他想的，还真不是能不能与白羽相聚在大学校园里的事。原本在他心里那确实是最重要的，可这会，他想到更多的，是父母亲的失望，是亲戚邻居冷言冷语的嘲笑。
他可以去找一份不需要文凭的工作养活自己，但他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他不想就这样当一个逃兵，逃离自己的战场。多年的艰辛换来的却是如此的结果，他真的无法承受，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未来，徐达觉得自己就像那艘渐渐沉入大西洋深处的泰坦尼克，无助，痛苦，最后归于沉寂。良久，他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淡淡说道：“我跟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联系了。”
“干嘛呀，这么悲观？她也不会因为你考不上浙大就跟你断绝往来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学里有的是机会。”
徐达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是我觉得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以后没有脸再跟她联系了。”
赵伟强白了徐达一眼，不耐烦地摆着手说：“哎吆又来了，行了行了，你就想开点吧，比起晓波来，咱们都是幸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