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7章 入门
虽见司机神色真切。
老晋那股子倔劲却还没消退:
“那又如何?这么多年,她住院是我把屎把尿,连她几点便秘我都清楚!污浊、缺陷又咋啦,是她,都是她!”
司机咋舌,回首见秀兰虽垂首,其双脚却在碎步后退。
她身后便是先前碎裂的坟冢,此刻墓碑竟已拼合大半,而她竟是迎着老晋与司机往前,一副不管坟茔也要与两人搏命的架势。
而这边,老晋竟还在阻挠自己,想夺回那把锈迹斑斑的开山刀!
还好有周彪。
周彪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鬼,见秀兰想动手,一瞬便阴风如蔓缠绕。
秀兰本来脚后跟都碰上坟茔了,一瞬被托举而起,像幼女被顽皮的男孩骗上了晃荡的秋千。
秀兰离地,刹那便在半空尖哮,叫声与阴风一齐将落叶卷起,同碎石一道袭向老晋的额头,砸得他脑袋哐哐响。
老晋抬起头,却见秀兰扭曲的面庞与自己眼神相撞的一瞬,其尖哮忽然变成了楚楚可怜:
“老头子,你就放着我被他们这么欺么?我……我就是有些怨你,不是真的恨,你,你快让他停下啊……”
闻言。
老晋下意识看向周彪:“你,唉,你轻点!”
周彪只是皱着眉头,不断调整自己放出的阴风,从出力,到功率,调了很久都不那么满意:“怪了,老晋,你家秀兰的手感不对啊。”
老晋一下子瞪大眼睛,一副想找周彪拼命的架势:“手感?你说手感?!周彪你……”
周彪挥手,阴风的冷气擦过老晋的面庞,让他一下子冷静了不少:
“听我说,得感谢佛头蜈蚣里那些印度人,撕他们那次,让我对手撕恶鬼这事练出来了!”
“庖丁解牛听过么,我摸到一只鬼,就能大致知道要剖开它,肢解它,或者腰斩它,要花多少阴风和多大力气。”
老晋被气到了:“哦!你意思是秀兰还不够让你满意了?”
周彪摇头又点头:“嗯,我感觉她不是真的鬼魅,有点像咱们安全员丈白绫的纸衣,你懂我意思吧?”
纸衣?
老晋猛地回头,他当然知道八尺夫人对制服有种执念。只是恶鬼的衣服,多需纸匠裁切扎成。
闽南扎纸行家曾庆生,便为了一件得体的鬼衣,不知往工地里跑了多少次。
跑得多了,老晋也偶尔会蹲在曾庆生背后看他的手艺。曾庆生也不吝啬,总会大大方方的展示他干活的工序。
黄纸白纸,在他手上像有了灵气一般。只是具有灵气,却终归不是真正的生物。
眼下。
周彪的阴气覆盖了秀兰,将她那过于猛烈的情感封阻,又一寸寸剥离。
老晋这一瞬便发现了秀兰身上的强烈违和感,她对自己过于猛烈的恨意只是为了掩盖她的呆愣与不协。
秀兰就像闽南扎纸的曾庆生手里的纸衣,这门手艺传到日本有了另一个名字——
“……式神,哈,”来自考古队的司机声音里不掩轻蔑,他又回头看了眼另外两位司机同僚:“兄弟们,阵法准备好了么!”
周彪侧目。
另外两名司机不知何时,是来到了古墓周围的巨树身边,怀中已掏出符咒。朱砂,还有囊装的鸡血,已剥下树皮,在上面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咒文与涂鸦。
周彪闻了闻味,才知这不是鸡血,而是固态汞合金。
然后。
秀兰的坟茔忽的一颤,树木上的咒文中仿佛伸出两道无形的锁链,锁链上挂着微缩编钟,每个钟纽都是缩小版的曾侯乙墓出土甬钟。
锁链摩擦产生《诗经·商颂》频率的次声波,震得周围槐花逆向生长!
它将坟茔当中的东西紧紧缚住!
老晋勃然回头:“秀兰坟里还有什么?!”
“自然是梅原公司真正放进去的东西,”司机抱手,瞥了眼半空中呆愣的秀兰忽的开始挣扎,想下地阻止而不能:
“你现在看到的这位秀兰,甚至只是梅原公司就地取材,用坟墓里尸身残存的污浊做的报警器而已。”
老晋默然。
连接着无形锁链的大树,此刻在另两名司机的手中,竟开始弯曲,像弹弓一样,以树干的韧性在将坟茔当中的什么东西拖拽而出。
那东西的逃跑欲,可比坟茔本身强上许多;树木的韧性眨眼被逼至极限,木纤维断裂的声音不绝。
还好有尔里,依她所言,挖机是最为心细的机器。
挖机娘只是走回了坟茔前,眯眼片刻,便锁定了无形丝线的位置,然后伸出手指,将丝线在指节间缠绕两圈,再轻轻一提。
她施加的力度对挖机来说不大,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坟茔里传出一声金属的“咔嚓”声,宛如宣告梅原阴谋的一小部分戛然而止的丧钟。
坟内挣扎的力度不再。
秀兰也一下子像断了发条的玩偶,僵在半空,再无动作。
老晋咽了下口水,呼气,对周彪轻轻道:“……启墓吧,麻烦了。”
周彪点头,挥手,工匠鬼们上前,却是无比的肃穆。他们生前是日本极道,或多或少参与过组织成员的葬礼,自然对各个规程心中有数。
本来便乱七八糟的坟茔在被开启前,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然后封土打开,又滑开下方的水泥板。
老晋揉揉眼,觉得自己在坟内看到了一个探测器,自己怎么知道这是个探测器?
周彪摸着下巴,恍然:“……妈的,这不是梅原公司的广告上,天天念叨的什么航天飞机用的雷达,天照阿尔法?”
这广告的配乐堪称洗脑,号称它一开机,连宇宙尘埃都觉得自己被“神的目光”盯到无处遁形。
司机点头,蹲下,从腰后摸出铲子和毛刷,轻轻刮去探测器上的土砾:“唉,航天雷达竟然能用在这方面,我算是涨了见识。”
老晋抿嘴:“所以,我家秀兰的坟……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司机回眸:“我说过,新城附近可能有春秋时的大墓,可能是王侯乃至天子级的陵!”
周彪抱手:“是啊,我一直好奇,天子级的坟,你们确定不了位置么?”
司机摇头:“你们先前也见了——坟墓会被野鬼占据,然后遍地乱跑。天子陵也不例外,只不过占据它的可能是历任城隍,或者乱世时崛起的巨鬼!”
“又或者像先前的阴差一样,以前也有阴差想通过奈河水盗取天子陵的案例,被奈河水一带,陵墓的位置当然也会发生改变!”
“年代越早的阴差鬼魅,搬墓盗掘的事就越发嚣张,”司机叹息一声:“一来二去,确定这些古墓的位置,反倒是我们考古队最难的工作。”
周彪点头:“梅原显然有了新思路。”
“也不算新思路,无非是在地表找到几个风水甚好之地,安装探测器,再寻找古墓的信号罢了;”司机轻笑:
“何为风水好?所谓藏风聚气,又藏又聚,不就说明在这地方,来自地府的信号最强,最容易收到你泉下的亲戚给你奋斗来的阴德?”
“而你老伴的墓地和尸体加一起,便能组成一个接受地府的信号天线阵列!加上你亲自选取的好风水,理所当然,梅原在这里布设探测器,是最有希望捕捉失落古墓的位置!”
老晋恍然,片刻后哈哈大笑,竟笑得如此无奈:“原来是我给秀兰找的好风水,害她有了今天的?”
司机点头:“别介意,反过来讲,这总说明你虽是自学,在玄学上却总是入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