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先帝唯一的忠臣
其实经历过事情的人都知道，人在气头上是劝不回来的。
燕王要杀，别说十头牛，当今天下没人能拦得住，所以这方家必死，逃不掉。
但看方羽的模样，也是一副坦然赴死的表情，并没有呼天抢地。
于是方羽提笔写下：“百善孝为先……”
看热闹的百姓，也被他这种凛然的态度给震慑到了，死难当前，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可不多。
“这方孝儒，不愧是大儒，能教出这样的儿子！”
“古有嵇康从容赴死谓之高士，如此风骨，如今又得见！”
“正学先生不愧是当世之傲骨，读书人的魁首啊！”
此时，已有读书人开始感叹，百姓也开始同情起来。
但是方羽深知，这样也没用，拦不住朱棣。
从出门开始到现在，他在心里就不断酝酿着说辞，该怎么才能保住方家。
说服父亲投靠肯定不行，而且名声都毁了。
硬刚肯定更不行，鼓动民意更不行，最后是什么效果不知道，反正方家的人都见不着。
“请呈上！”
防御写完了，丘福过来一看，竟不是喊冤。
也就大概看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淡淡道：“等着吧。”
随即，丘福就把方羽写的表冤书呈递到皇宫里，直接递到朱棣面前。
詹事府里，朱棣已经等好了，看看这方孝儒的儿子是怎么喊冤撒泼的。
“百善孝为先，草民恳请与父共死，望恩准。”
看到这么一句话，朱棣有些懵，就这？
不该是喊冤吗，怂的直接求请，刚的也该和他爹一样开骂，为什么就这？
他原本还想看看这些读书人是如何以蝼蚁之力对抗自己的皇威，同时也让别人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阻止自己，现在看来方家居然是认命了。
这多少有点索然无味，朱棣自己也挺尴尬。
就如同你威胁别人说：“我要杀你！”
他则是无所谓地说：“杀吧。”
那就太无聊了，顶着大诰来敲登闻鼓，就为了这？
既然是这样，那朱棣摆出这个阵仗想展示一下自己皇威，就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拿去，念！”
朱棣把表冤书递到一边的太监手上，太监尖利的声音开始读。
“百善孝为先，草民恳请与父共死，望恩准！”
“草民自幼读圣贤书，圣人有言：事亲为大。”
群臣也有点懵，这方孝儒的儿子赶来，居然是一起赴死的。
也有人微微点头，不错，孔子说的，这也算一段佳话吧，影响不了什么，留个名而已。
“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不孝也。”
“今父持大义，因此草民当亲往奉之！”
“虽草民持大诰而击鼓，心中却有惭愧，如今能守先帝之祖训者，唯我父一人而已……”
“我父若死，先帝之忠臣已绝，草民痛心疾首……”
“唯有与父共死，方能显我方家对先帝之忠，草民方羽，万谢！”
太监读完这不算太长的表冤书，詹事府里一片静悄悄。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向朱棣的表情，朱棣此时脸色很难看。
这太监心想，看来这方家的人也是来找死的，嗯，倒算是条汉子。
可这些话，听在六部九卿等等官员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方羽在说什么？
他在说方孝儒是天下唯一对朱元璋忠义的人，唯一的忠臣！
在说方孝儒是对的，而且是天下唯一一个敢说的，他觉得父亲很对，所以没必要逃避，就一起来赴死了……
往往这种话让朱棣听到，那他们一定会死！
他连自己的侄儿都敢动手，天下还有谁能大得过他的？
还真有。
在这份表冤书里，方羽就提到了自己父亲是唯一遵从祖训的人。
这个祖训，就是《皇明祖训》，朱元璋自己写的，后世一个字都不能改！
所以朱棣脸色那么难看，你说天下你最大，那朱元璋呢？
谋逆上位的皇帝，往往励精图治，都能做出一番功绩，先秦时期那些弑父弑兄上位的诸侯王，还有李世民……他们怕的就是后世说这个。
为了堵住后世人的嘴，他们当然得展示自己的治国能力，必须的。
在朱元璋的《祖训》上，就明确了皇位继承的规则，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皇子还得先搞清楚嫡庶之分，不是嫡出的皇子都得往后稍稍。
所以，方孝儒不给你写传位诏书有错吗？
朱棣既不是皇子，也不是朱允炆的亲兄弟，他是皇叔。
是朱元璋说不行，而方孝儒是遵守了《皇明祖训》，他有什么错呢？
如果写了，那就是违背先皇祖训！
这个“先皇”，指的显然就是朱元璋，方家还没承认朱允炆之后有什么别的皇帝呢。
大家都在看着朱棣的表情，他必须得爆发了。
那你想怎么样，顶着朱元璋的《祖训》也要干吗？
“大胆！”
朱棣还真不敢扯上朱元璋，但这一纸表冤书群臣都看到了。
“那朕满足他的愿望，一道杀了吧！”
“陛下，不可！”
旁边姚广孝劝道，“陛下，他……也是一片孝心而已。”
是吗，他方家孝顺，是暗示朕对太祖不孝？
朱棣怒的就是这个，但他也不能这样说出来，只是道：“胆大妄为，敢管朕的家事，杀了，既然他方家如此赤胆忠心，就遂了他们的愿！”
“陛下，杀不得啊，怕是会对陛下英名有损！”
姚广孝继续劝道，旁边几个尚书也在附和，但他们依然不敢去顶朱棣的怒气。
这种劝法也是没有用的，但朱元璋的身份和历史英名对朱棣真管用。
这个台阶还是朱高炽会找：“父皇息怒，此人怕是年轻气盛，不知体统，何不传进来面见，让他当面说一说，看他敢不敢！”
有道理啊，朱棣也这么觉得。
如果真杀了，那确实是杀掉了忠臣，起码人家遵守的是《皇明祖训》。
当面吓一吓，想必这年轻人也该松口了吧，他年纪轻轻见过什么阵仗？
“好，传他进来，朕倒要看看，在朕御驾之前，他还敢说什么！”
这回得把这方孝儒儿子的话给吓回去，否则朱棣是真有压力了。
杀忠臣的事不说，首先这“不孝”的名声就给他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