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往事
梅少阳所唱的故事，说起来其实颇为简单，乃是关于梅道士的往昔经历。不过，若只是这般轻描淡写地概括一句，那可就如同隔靴搔痒，说了也等于没说。
遥想当年，梅道士原本只是一介屠夫。这屠夫的行当，每日与血腥相伴，久而久之，他便常年被噩梦纠缠，精神萎靡。终于，在饱受折磨之后，他毅然决然踏上了修仙问道之路。一路寻觅，最终在西门不老山寻得了属于自己的机缘。
那一日，他目睹一只红嘴鸟与一条赤练蛇激烈缠斗。刹那间，他心中仿若闪过一道灵光，豁然领悟：“地长万物，物竞天择。”这一感悟，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自此，梅道士决定以杀入道，放下屠刀，铸剑为犁，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铁匠。时光匆匆，他在这山中一住便是七个年头。
七年之后的一个静谧夜晚，梅铁匠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中。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了他的心。屋内人影晃动，竟是一男一女正在缠绵。梅铁匠本就出身屠夫，即便历经七年打铁生涯的磨砺，那骨子里的火爆脾气依旧未能收敛。盛怒之下，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那把尘封七年、未曾见血的屠刀，朝着那“奸夫淫妇”狠狠砍去。
待尘埃落定，他定睛一看，却惊恐地发现，那所谓的“奸夫”竟然是身着自己旧衣物的女儿。梅铁匠顿时如遭雷击，恐惧与慌乱涌上心头。为了掩盖这一切，他趁着夜色匆匆逃离，再度躲进了不老山。从此，他折下梅花以明志向，为逝去的妻女默默守灵。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日，已然成为道士的梅道士望着碗里那条一面煎得金黄、一面银白的草鱼，不禁触景生情，思念妻女。于是他满怀期待地轻声说道：“如果我家娘子已然原谅我，就让这鱼活过来吧。”谁能想到，这鱼一接触到水，竟真的开始活蹦乱跳起来。这便是不老山金银鱼传说的由来。而他随手插入泥土的筷子，也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迎风疯长，最终幻化成了不老山顶那独特的“方竹”。
不得不说，梅少阳的唱腔堪称一绝，身段亦是超凡脱俗。一段奇闻异事经他演绎，可谓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唱至兴高采烈之时，忽听得一阵悠扬的笛子伴奏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西门吉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竹笛，即兴为梅少阳伴奏起来。我一直以为他挂在腰间的竹笛仅仅是个装饰品，未曾想他竟真有这般吹奏的本事。
不知何时，外面那如暴雨般密集的虫群已然停歇。可回想起先前那密密麻麻的恐怖景象，众人心中依旧满是恐慌。而此刻的山洞内，众人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断，仿佛试图用这热闹的氛围将内心的绝望深深掩埋。不知情的人若路过此处，恐怕还以为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聚会呢。
“铁根兄弟，别光在那儿干看着呀，你也得来露一手才艺。”一旁的猪大壮用鼻子轻轻拱了拱我。
“那好吧，我就献丑了，吹一曲《半山听雨》。”说着，我走到西门吉身旁，正准备开口向他借笛子。
“用我的吧，这曲子用笛子吹奏不太合适。”梅少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短箫递给我，还不忘抛来一个媚眼。我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心里暗自思忖：“他总不会是想和我……‘击剑’吧。”
一曲终了，原本热烈欢快的气氛瞬间被我这略带忧伤的箫声带得低沉下来。甚至有一些人触景生情，开始低声抽泣。我本意只是想用箫声寄托哀思，毕竟内心的悲伤若一味强颜欢笑，实则是对自己的伤害。倒不如寻个突破口，将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只是这般结果，实在出乎我的预料。
“铁根啊，你以前莫不是个吹唢呐，借白活的？俺老猪差点都要躺下来静静聆听了。”猪大壮闷声闷气地说道。
“好了，咱们还是来说说正事吧。”杨靖扫视了一圈士气略显低沉的众人，强行转移了话题。
“前几日，我们接到上头命令，说是桑木村有大量普通人迷失踪迹，要求我们务必前去解救，当地安民队会予以配合。”杨靖一开口，便抛出了这个关键话题。
“我们则是听闻，几十年前毁于一旦的‘马桑树’突然枯木逢春了，所以特意过来研究的。”罗凤舞紧接着说道。
“我是收到消息，称桑木村有能让男人脱胎换骨变成女人的奇妙法术。”梅少阳也说出了自己的缘由。
“桑木村藏着鬼王柳生白蛇丸的秘密。”藏在阴影中的裸体男说道，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我，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桑木村有效果绝佳的上等壮阳药。”这当然是西门吉没皮没脸的声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了各自来到此地的原因。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四处散播桑木村的各种消息，以此引诱众人前来。而后又利用我们这些散人作为诱饵，迫使护国卫不得不赶来。”杨靖总结道。
“可是，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做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局，难道仅仅是为了杀人取乐吗？”我满心疑惑地问道。
“那你恐怕是把某些人想得太过简单善良了。如果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哪怕为此弄得尸横遍野、白骨累累，只要付出的不是自己的代价，他们根本不会在乎。”罗凤舞神色黯然，情绪低沉地看着我，似乎仍沉浸在方才悲伤的氛围之中。
“没错，我曾经就遇到过一位所谓的‘长生者’。为了能让自己多活一年，他竟狠心将一个年仅七岁的小童活活钉死，只是为了取那小童……”羊九曲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神情平静得仿佛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小哥，修行之路本就充满坎坷，没有捷径可走。你若还这般天真单纯，往后这路怕是难行啊。”梅少阳目光灼灼，出言打断了羊九曲的话头。
“哦。”我自知方才言语有些幼稚，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别听他的，修行本就是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倘若自己都无法顺从本心，那自然会处处身不由己。”西门吉摆了摆手，出言劝慰道。
“西门兄，你我所说，实则乃是同一件事。”梅少阳先是佯装嗔怒，而后低头沉吟，最后脸上绽放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是同一件事吗？”西门吉先是眉头紧皱，陷入沉思，忽而恍然大悟，面露惊喜之色。“对极，对极。”西门吉与梅少阳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这番对话，能听懂的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那些没听懂的人，也都装作已然领会的样子。
“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做甚，俺老猪可不懂得什么修行之道，只晓得能吃能睡，身体健健康康才是最重要的。”猪大壮大大咧咧地打断了众人这充满玄机的对话。
“你呀，真是个十足的猪头。”牛大力微笑着伸出手臂，轻轻搂住猪大壮的脖子，将他拉了回去，这举动也算是认可了猪大壮方才所说的话。
“这说到底，其实还是一件事。”梅少阳意犹未尽，继续说道，随后目光投向了杨靖。
“在理，铁根同志，你听明白了吗？”杨靖点了点头，这话看似是在询问我，实则也是在问在场的其他人。
“那，我就是在这山中，修一个自然。”
“说回正题，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方云逸和梅道士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梅少阳提高音量，朗声道，就此岔开了话题。
“难道是都经历了丧妻之痛？”猪大壮反应迅速，抢先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那你们从梅道士的故事里，还听出了些什么端倪？”梅少阳乘胜追击，继续发问。
“以杀证道。”罗凤舞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杀妻杀女。”西门吉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关键在于‘起死复生’。”杨靖思索片刻后说道。
“没错！不论是金银鱼死而复生，还是方竹从死物化为活物，这背后所指向的，便是梅道士所掌握的禁忌法术——‘死灰复燃’。然而，这种公然亵渎尸体的法术，无论是从道德层面，还是法律角度，都是绝不可能被认可的。这，便是梅道士自我封禁的真正原因。”梅少阳神色严肃，详细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