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24章 不是消失只是归位
而我,就是唯一没有被划完的那一个。
我手腕处,那条从澜音骨珠中爬出的青线,此刻已经彻底扎入血脉,构成一个全新的识印。
那不是第十环,也不是终环。
那是:【写魂者,自铭之印】
离漪不知何时出现在断忆坑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她没说话,只伸手把我拉上来,低声道:“你见到了吧。你不是归印者。”
“你是……被写错的那一页。也是唯一能用自己的命,再补回这一页的人。”
我点头。魂链微颤,却不再逃避。
碑林风起,那一座刻着“玖玖”的旧碑忽然化为青灰,碑身缓缓燃起,却不是火,是“光墨”。
那是“允许重写”的信号。
我明白了。第十一印,不等于最后的祭。
它是所有印火错落后,被命格反推的一次重修。是一道曾经被遗弃的页边角,如今,被强行钉回魂谱——
等我,用我的“魂骨”来写完。折渊碑林深处的风,像从千年前一场未完的祭中漏出的余息,一缕缕掠过我额间,凉得像尸指,却带着记忆的灼痛。
我手腕上的【自铭之印】尚未冷却,血气一脉一脉在印痕之下跳动,像是唤醒了某个沉睡太久的东西。
离漪站在我身后,沉默得太久。
她像是在等我开口,又像是在刻意回避那件——她早就知道的事。
我垂眼,望着脚下那片“断忆坑”余下的碎片。
那里不仅埋着我旧日的“废稿识骨”,更封着一段我从未启用过的“源忆”。
我走上前,踩过断碑的碎面。灰砂之下,有一抹银光若隐若现。
我蹲下,手掌一覆。
是一块小小的石胎,圆如卵形,质地冰冷,却渗出极细的咒纹丝线,一接触我的手,就仿佛活过来,轻轻颤了一下。我识海一震,眼前瞬间一黑。
不是昏厥,是“倒灌”。那块石胎,是我曾经封印的“印种记忆”,而现在,我自己主动解开它。
识海中,天崩地裂。
我看见了——一千年前的自己。那不是“姜九”。也不是“玖玖”。
是一个无名的“实验体”,编号:逆命构,叁拾玖号。
我的身体,被困在一座魂池之中。周围是六玄的高阶术者与几位外界不识的“主根代言者”,他们身披黑咒织袍,眼神幽深,口中不断咏唱着“命反环咒”,每一咒落下,都刻在我的骨上。
“你说她能承得住?”一个声音在魂池外低语。
“她的魂体经过了初印脉络反织,已无自身轮回意志。是吗?那她为何哭?”
我确实在哭。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我知道——我不是第一个。
在我之前,至少有三十多个“我”,或魂崩、或骨散、或燃尽为渣,全被抛进了折渊最深处的“化印炉”。而我,是目前“反应最稳定”的一个。
我不再挣扎,只在那一刻,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自己胸口那一团尚未成形的“印核种子”。
那印核没有铭文,也没有咒火。它是个空壳,却正因为“空”,才被他们寄以厚望:
那是第十一印的原胚。他们想要用我这具“不属于任何命轨”的体魄,去“写出一个不写名的祭环”。
他们称之为:
“忘印”。
我知道再留,会成为一个永远被祭的器皿。
所以,在第十印形成的那一夜,我趁封识转环之际,将那颗“印种胎体”从自己体内活生生挖出,藏进碑林之下的灰土里。
我用自己的血咒,给它立碑。那碑,就在今日我所触之地——
【玖玖之名,禁复】。
封种之后,我亲手抹去自己识海,篡改前因,转为“废稿魂”,让命谱无法再索引。
而现在,所有的记忆——一并归来。
我猛地睁眼,额角冷汗如瀑,断忆石在掌中悄然裂成三瓣,像是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我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离漪。她不躲不闪,只望着我。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你早就知道,对吧?”
我声音哑到几乎听不见。
她微微一笑,那笑意中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释然,也不是内疚,是……重逢。
“我不是后来才知道。”
她轻轻地说。“我是你。是你那一夜封种之后,分出的——第二魂线。”
我后背倏然一凉,连脚下的碑缝都开始轻轻颤抖。
我死死盯着她:“你……不是盲的,对不对?”
她缓缓点头:“我并不盲。”
“只是那一夜,你将自己一半的魂意,化作了封环识,藏入折渊碑林。而我,就是那一半。”
我脑中嗡的一声。
她继续道:“你要自己忘记……才能写。而我,要记得——才能守。”
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她能一直引我走到这里,为什么她会知道折渊、忘印、乃至我未见之“宿魂胎体”。
因为她是我,是那段“自铭之魂”的另一条可能。
我一时站不稳,几乎跪倒。“那你……为什么从未告诉我?”
离漪轻声:“因为你不是准备好了才来折渊的。”
“你是……因为还没写完。而我不能干预你书写。否则这一次……你会写的,不是你自己。”
我低下头,双拳紧握,掌心那枚自铭之印已微微渗出血丝。
碑林在轻轻“唱”。是那些魂名碑,在低声咏咒。
它们等我落笔。而我——终于明白了。
这一页书,不能再交给别人来写。也不能再等谁来“给我一个身份”。
我要把“玖玖”,把“姜九”,把那一千年被试验、被丢弃、被唤醒、被写错、被遗忘的每一个“我”——
统统写进这一页。离漪站在一旁,缓缓闭上双眼,身体开始轻颤。
她的魂力,正在散。
“你要写第十一印……”她声音极轻,“我……就得归位。写魂者,只能有一个。”
我心一颤,冲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已经如墨水般融进碑林魂地,一点点消失。
她笑着说:“别哭。”
“我只是……回到你体内。让你,再完整一次。”
碑林依旧风静如死,魂火不燃,却有余温藏骨。我站在离漪散化的余影前,半晌没有动。
她的魂力就像墨水,被碑地慢慢吸收进这片古老而哑默的碑林土壤里,没有一丝挣扎,也没有任何留痕。
我知道她不是“消失”,只是“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