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你让兮儿告诉我你错了,让我不要生气。”姜夜凛的眼神越发的锋利,“那你说说,你错在哪,我生的什么气?”
苏惜归嘴唇紧抿,心想:你一贯喜怒无常,我怎么知道你在生的什么气。
“我替你回答?”
苏惜归上次走的时候,他当然是知道的。半日后是姜遥兮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扒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身上:“爹爹,爹爹,瑶儿姐姐让我带话给你。”
“哦?”姜夜凛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苏惜归又能留下什么好话呢?
姜遥兮尽忠职守地转达道:“瑶儿姐姐说她错了,让你不要生气。”
姜夜凛冷哼一声,更生气了。
“你根本就不觉得你有错,你之所以让兮儿那么说,单纯是随便给我个台阶下,敷衍了事。”姜夜凛大手摸进苏惜归的衣襟,“你那点心肝儿,全都长在了别的地方上。”
苏惜归当然争不过男人,她怀里的鲁班锁很快 就被摸走,到姜夜凛手里的时候还带着她的体温。
姜夜凛讽刺道:“我还以为你心肝脾胃,俱是凉的。”
苏惜归猛地被刺到了某根纤细的神经,她一把攥住姜夜凛的手腕:“姜夜凛,你现在在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自我回到苏府起,你连年征战在外,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可曾有回过一封?”
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苏惜归其实是很喜欢姜夜凛的。姜夜凛俊美无俦、文武双全,还没到少年期就只围着她一个人转,照顾她迁就她,苏惜归会喜欢他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于十二岁之前的苏惜归来说,姜夜凛就是她的全世界。
十二岁的时候,苏惜归出落的越发水灵,苏府也起了想把她接回来的念头。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惜归极是抗拒,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都试了个遍,她不求别的,只求等姜夜凛回来。
只要姜夜凛愿意带她走,她就可以抛弃一切。
但是没有,当年的苏木瑶没有等到她的木玖哥哥,于是他们成了苏惜归和姜夜凛。
回到苏府后苏惜归也不死心,她逃跑过好几次,想要回去找姜夜凛,但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又能走多远呢?她一次次被带回来,最后终于认命。
姜夜凛也有来苏府看望过她几次,但那阵儿的姜夜凛已经开始四处征战了。姜夜凛一走,短则数月,长则年余,就算好不容易能够从战场上回来,也不一定能来看望她半眼。
苏惜归望眼欲穿,每日掰着手指数日子,给姜夜凛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她满怀期待的托人送出去,但每一封都石沉大海,一开始她还能安慰自己说姜夜凛太忙,后来姜夜凛屡立战功,可谓是平步青云,苏惜归终于骗不了自己了。
他们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要走完全不同的路。
他得建功立业,权倾朝野;她得嫁入宫中,母仪天下。
那些少女的心思,早就随着一封封没有回音的家书,沉入深海了。
姜夜凛声音沙哑:“……你何曾?”何曾给我写过信?
苏惜归被苏府强行带走的那一天,姜夜凛其实是在的。
他没有被任何事务绊住,他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像是影子似的藏在卓府的角落。
那天天气不好,空中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苏惜归穿着条和她脸色一样苍白的裙子,撑着他亲手做的油纸伞站在屋檐下,警惕地盯着苏正修。
苏正修和她说了些什么,苏惜归不住的摇头。大概是劝说无果,苏正修带来的下人开始拉扯苏惜归。
姜夜凛攥紧了拳头,气血翻涌。
油纸伞被打翻在地上,雨倏然大了起来,毫无阻拦的落在苏惜归的身上。
苏惜归跌倒在地上,发髻散乱,她毫无形象的撒泼打滚,用了全身力量去挣扎:“放开我!我不想回苏府!”
少女的声音宛若杜鹃,声声沥血:“木玖哥哥还没有回来!你们不能带走我!木玖哥哥……小师叔会来救我的……”
姜夜凛目眦尽裂,他照顾了十二年的女孩要被抢走了,他的女孩正呼唤着他的名字向他求救。
那一瞬间姜夜凛的脑海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朝堂、没有家族、没有所有暗不见日的辛秘,他跑出去,然后被人拉住。
卓苍黎撑着伞,单手钳住他的手腕。
姜夜凛下意识地抬腿发难,之后三两下被卓苍黎制服:“玖儿。”
姜夜凛眼中凶光乍现,他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孤狼,咬牙切齿:“放开我,瑶儿在寻我!”
我得去救她,得去救她才行。
卓苍黎提醒道:“玖儿,别忘了你的姓氏。”
姜夜凛的神情开始龟裂:“无非是旁人的旧事,与我何干?”
卓苍黎没有责怪,只是问他:“那现在的你,能给她什么呢?”
姜夜凛倏然怔住。
他能给瑶儿什么呢?
他自己就已经过的朝不保夕,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这样的他能保护好她吗?
卓苍黎卸下了钳制,姜夜凛身体失去平衡,跪在了地上。膝盖接触青石板的瞬间,溅起了一圈雨水,但他好像毫无知觉,他眼睁睁地看着苏惜归在大雨中嚎啕大哭,他亲手做的油纸伞被下人踩坏,破破烂烂的扔在一旁。
就在被塞进马车的时候,苏惜归还绝望的盯着油纸伞的方向,想要把她的宝贝拿回来。
姜夜凛听见苏惜归最后的低喃,她说:“小师叔,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他们重叠的十二年人生,就此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姜夜凛对她有愧,每次落笔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姜夜凛一直期待着苏惜归给他写信,但他等来的家书只有卓苍黎的,他以为苏惜归怨恨他,后来也就不敢给她写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给他写了信?他又为什么从不曾收到过只言片语?
姜夜凛心头猝然烧起了另外一把火,是谁截下了苏惜归寄给他的信?是谁在阻碍他们?
“怎么不说话了?”苏惜归苦笑一声,“小王爷前些日子已经算好了吉日,我们的婚期定在三个月后的八号,你会来祝福我的吧?”
“今日我话放在这里,你和百里蕴玉的婚事……”姜夜凛一字一顿道,“我不同意。”
苏惜归清淡的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你同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呢?”
苏惜归松开姜夜凛,转身离开了小厨房。就在苏惜归离开的同时,小厨房的墙边拂过了一片裙角。
——
卓苍黎和卓厌柔相谈甚欢,姜遥兮坐在大椅子上晃悠着小短腿,自己抱着瓷碗喝羊奶。姜夜凛和苏惜归一前一后的回来,姜夜凛依旧没什么表情,倒是苏惜归脸色不大好看。
卓苍黎大大咧咧的问道:“怎么了?吵架了?”
苏惜归勉强道:“没有。”
姜夜凛抱起姜遥兮,顺手往奶娃娃的怀里塞了一个球形的木质鲁班锁,奶娃娃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是瑶儿姐姐还给遥兮的吗!”
姜夜凛低低“嗯”了一声。
姜遥兮高兴劲儿一过,忽然问道:“那瑶儿姐姐为什么不自己还给我?”
姜夜凛没有回答,卓苍黎数落道:“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还有什么好吵的?我这一辈子就柔儿这么一个女儿,瑶儿你也没什么旁的靠得住的兄弟姐妹,往后你和玖儿都得相互扶持才行啊!玖儿你也是,小时候还知道处处谦让,现在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俩人还没吱声,姜遥兮回护道:“爹爹没有欺负瑶儿姐姐!爹爹很喜欢瑶儿姐姐的,爹爹常常和遥兮……”
“姜遥兮。”高贵冷艳的将军道,“闭嘴,喝奶。”
“哦。”姜遥兮无形的耳朵和尾巴仿佛都垂了下来,立刻安静如鸡似的抱起了白瓷碗。
“……”苏惜归真是不知道姜遥兮跟着她爹,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才能在不到三岁的时候就训练有素,唯命是从。
卓苍黎就十分的直截了当了:“遥兮跟着你也是受苦了。就算遥兮娘已经撒手人寰了,你也千万不要做负心汉,给不了遥兮娘名分,往后就对人家家里人好点。你现在混得如日中天,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差钱物。”
姜夜凛模棱两可的敷衍了两声,不出意料的又引发了卓苍黎更多的数落和唠叨。
姜夜凛心想,别说是名分,整个将军府他都能双手奉上。就怕他倾尽一切,遥兮娘也不愿意。
卓苍黎说够了,就转过头去关照自己的亲外孙女。卓苍黎当年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出口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辞官后他就回老家赋闲去了,家里也不留什么丫头婆子,身边只有个家里没人的老战友帮他打点杂事儿,两个老头子过日子能有什么意思,就憋得他年纪越大越能唠叨。
“瑶儿啊,你和那小王爷的婚事如何了啊?贤王待你可好,平日里对你上不上心啊?”卓苍黎叹气,“柔儿没嫁个好人家,你可得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