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斗法（上）
乘鹤御风而行，清风拂面，衣袂猎猎飘飞。不多时，一座仿若浮于云端之仙岛的天莲映入眼帘，熠熠生辉，莲根粗壮似参天古木，蜿蜒攀升。
渐近天莲，丝丝缕缕的灵气仿若实质化的霭雾，悠悠缭绕，馥郁芬芳之气扑面而来。待仙鹤落于莲台，二人翩然落地，抬眼望去，只见诸多修士早已分席而坐，正低声交谈，他们身着各色法袍，上面灵纹微光闪烁，道气氤氲萦绕。
李韫带着李璇悄然寻得一处空位入座。刚坐下，便有目光频频投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落在李璇身上的那些目光，毕竟他面容生涩，而李韫显然不是初次涉足此地，好在这种陌生面孔引发关注的情况似乎时有发生，那些目光很快便收了回去。
李韫神色安然，端坐如松，李璇亦是泰然自若。不多时，一个个侍从鱼贯而来，将灵酒瓜果恭敬置于二人案前。
此时，丝竹之声悠悠响起，李璇抬眸望去，只见天莲之上，一朵朵莲瓣处端坐着一道道身影，他们身前皆摆放着古琴。细细瞧去，这些乐者乍看与人无异，可只要稍细察，便能发觉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极淡的妖气，显然是妖族之人。
“李道友，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一道清朗声音自侧方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赤金道袍、身长八尺，模样俊秀的青年正缓步行至李韫跟前，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风道友，距上次相会，已有三年之久了吧。”李韫淡然一笑，轻轻端起酒盏，浅抿一口，继而说道：“听闻风道友如今已是凝丹三重，想必不日便可冲击元婴之境，日后这东灵洲，怕是又要出一位名震天下的元婴真人了。”
说着，她瞥了一眼身旁静静坐定的李璇，轻声介绍：“小预，这位便是浮真门的真传弟子，风沙净道友，堪称东灵洲同辈中的翘楚。”
李璇嘴角上扬，漾起一抹微笑，端起酒盏，面向风沙净，客气说道：“我观风道友风姿卓越，天赋超凡，日后必能成就道果，位列仙班，像我这般浅薄修为，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听得这般奉承，风沙净喜上眉梢，面上红光满面，拱手笑道：“这位道友虽说如今修为尚在筑基，但依风某拙见，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言罢，他目光转向李韫，带着几分探寻：“只是不知这位道友……”
李韫微微一笑，轻声解惑：“此乃我族弟，李预。”
“原来如此。”风沙净露出恍然之色，赶忙向李璇拱手行礼：“原也是风海李氏的才俊，能得李韫道友如此厚爱，携来参加这玉真法会，想必天赋绝伦，风某果然没有看错。”
“道友谬赞了。”李璇面色平静。
风沙净微微点头，探手入袖袋，取出一方精致玉盒，递向李韫，诚恳说道：“数年前，多亏道友仗义相助，风某方能有今日成就。这些年来，一直盼着能邀道友前往浮真门一聚，奈何道友久居南华洲，难以碰面。今日有幸得见，还望道友收下此物，权当风某的一点感恩心意。”
李韫抬手接过玉盒，轻轻开启一条缝隙，一股馥郁芳香飘散而出，她不禁面露讶然之色：“此物若我所料不错，应当是紫花天莲，对元婴乃至凡蜕境界的修士皆有大用，风道友，这礼物太过贵重了。”
风沙净朗声一笑，洒脱说道：“美宝配佳人，何来贵重一说，道友收下便是。若是法会结束后，道友能赏脸移步浮真门，风某便心满意足了。”
“若有闲暇，我定当前往。”李韫嘴角含笑，不再多言，坦然收下玉盒。
风沙净还欲开口，忽闻一声清越钟鸣悠悠传来，抬眼望去，只见天莲上空华光绽放，天悟真人现身于莲台高处。一袭白衣胜雪，身侧道童捧炉持扇，周身光晕流转，众人瞬间噤声。
天悟真人声若洪钟，响彻四方：“诸位道友，今日玉真法会，机缘难得，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望各位能在论道切磋，法宝品鉴间各有所得，不负三光，不负我等修真求道之人的初心。”
话音落下，天悟真人缓步落至上首主位的白玉交椅上，安然闭目养神。
风沙净见状，只得无奈一笑，轻声说道：“法会既已开启，风某便不多叨扰了，先前之邀，道友随时可来。”说罢，他转身离去，回到不远处的座位上落座。
见此情形，李璇压低声音，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韫姐，这风道友瞧着对你似有别样情愫，你若不去，岂不是要让他黯然神伤。”
李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呸，休要胡言乱语，当年我救他性命，他感恩图报，本就是应当的，否则有违人道。至于那什么情愫，与我何干，你又不是不知……”说着，李韫脸颊忽然泛起两片红晕，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再多言了。
见她这般模样，李璇当即识趣收口，不再多言，转而岔开话题：“这玉真法会，究竟是如何个流程？难不成仅是众人互相论道一番？”
李韫也迅速回过神来，恢复常态，解释道：“自然不是，稍后便要上场斗法，胜者可获天悟真人嘉奖。而且斗法双方需拿出赌注，胜者可将对方赌注一并收走，不然你当我从宝库中取那些物件是为何？不过，必须修为相近者才能对阵，否则元婴修士对上凝丹，毫无胜算可言。”
李璇若有所思，抬眼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修士身旁都带着一些年轻弟子，想来是徒弟或族中晚辈，且大多修为在筑基阶段。
以他如今的状态，若是登台，这些筑基弟子绝非他的对手。毕竟他曾凝聚一品金丹，虽说时日不长，可对道法神通的感悟却借此一步登天，眼下对上这些修士，不敢说必胜无疑，但也十拿九稳。
只是，登台与否，却让他有些犹豫。一旦大获全胜，必然引人注目，保不准在场的一些元婴真人会认出他来。就当下而言，这不知是福是祸。
似是看穿了李璇的顾虑，李韫神色淡然，轻声安抚：“无需顾虑太多，即便有人认出你来，有天悟真人在此镇场，也无人敢多言。毕竟参会之人，都需遵循法会规矩，否则天悟真人自会出手惩戒。当年之事，仅在南华洲闹得沸沸扬扬，于东灵洲而言，几乎毫无影响，更何况，你当在场这些高真都是糊涂之人？明眼人只要稍加思索，便能察觉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没那么简单，他们又怎会轻易涉情，平白惹祸上身？想来也没人愿意过问其中详情。”
李璇微微颔首，这般情形，倒是与林岚当初的想法一样，也难怪在凤海时，那些族人高真对自己之事大多袖手旁观。当时自己只以为他们是惧怕父亲威严，如今想来，背后细微处缘由实在让人多想。
不过既然众人皆能看出当年之事有猫腻，可为何当初父亲未曾出面辩解？师尊亦是沉默不语？
以李思，李承鄞二人的面子和能力，按理说绝不至于此。
如此种种，倒是有些印证了他心中所想，此事背后必然还有谋划玄机，只是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却是不得而知。就连跃阳派主这等高真，南华第一人，当初都选择明哲保身，三缄其口。
思忖间，李璇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倘若按照这个思路推断，那幕后谋划之人，会不会就是跃阳派主？
这个念头一出，他顿觉脊背发凉，脸色也随之阴沉下去。倘若真是如此，自己就绝不能回跃阳派了，更不能将已然恢复的消息透露出去。此前还打算观望跃阳派的态度，再决定是否回归，如今看来，似乎是决然不行。
“小预，你怎么了？”见李璇脸色陡然阴沉，李韫面露担忧，低声询问。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烦心事。”李璇强挤出一丝微笑，将心中揣测压下。
李韫将信将疑，却也没再多问。
此时，周遭嘈杂声仿若被一只无形之手抚平，立时变得安静，只见天悟真人缓缓睁开双眸，抬手轻轻一挥，一道灵光乍现，竟是一方数丈大小的白玉道台飞出，那道台迎风旋转，不多时便升至天莲中央，化作三十丈长宽。
“诸位道友，开始吧。”天悟真人面带微笑，轻声宣布。
紧接着，他再度弹指射出一道灵光，一颗通体赤红的丹药飞至道台上空，悬停不动。
“此物名为七宝莲华丹，乃是由这天莲莲子精心炼制而成，服之可解万毒，更能助人短暂进入玄神境，感悟天地玄妙，率先胜者可得，就依循以往的规矩吧。”
“不错，筑基修为者可先上台，我等稍后再行。”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修士高声附和，随即拍了拍身旁一位青年的肩膀，眼中满是期许：“訾儿，这七宝莲华丹对你的修行大有裨益，能否将其收入囊中，就全看你的本事了，切莫让为师失望。”
“是！”青年应了一声，身形一闪，飞身跃上道台，稳稳站定后，面向四方拱手行礼，继而朗声高呼：“在下众妙宫周訾，不知哪位道友上台赐教！”说话间，他周身灵力涌动，显露出筑基三重的修为。
“小璇……咳咳，小预！”李韫面露兴奋之色，扭头看向身旁的李璇。
李璇眉头微微一皱，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见一道流光疾射而上，现出一位身着青色衣裙，面容娇美的女子，她对着周訾拱手行礼，脆生生地说道：“琅月洞天，凌翎月，请道友赐教！”
“师尊你为何拦我？”
“叔父，你为何……”
随着这二人飞身上台，台下顿时传来一片抱怨声。那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年轻筑基修士，分明都想抢先登台一战，却被各自的长辈或师尊强行拦下，一个个面色不悦，满心不甘。
就如李璇身旁座位上，那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女，此刻正对着坐在身旁，看上去七八十岁，身穿黑袍的老者嘟囔抱怨，二人显然是师徒关系，且老者平日里对少女宠溺有加，眼下少女这般娇嗔姿态，老者也只是无奈苦笑。
“咳咳，你这妮子，那周訾实力可不弱，凝丹之境近在咫尺，你绝非他的对手，这吴雍也真是老谋深算，压着自家徒儿不尽快凝丹，想来便是为了今日，哼，这个滑头。”老者干咳两声，开口解释道。
“你分明就是怕自己丢脸！我可不怕！”少女依旧一脸不悦。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有几斤几两，为师还能不清楚？这是怕你受伤啊！”老者被说中了心思，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又接着劝道：“你且在台下观摩一会儿，届时再上台也不迟。”
“那七宝莲华丹怎么办？我也想要。”少女满脸委屈。
老者顿时满头黑线：“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么，一会儿这样的宝物多着呢，咱不急这一时。”
“哼。”少女娇哼一声，扭头之际，恰好看见李璇正看着这边，当即冲他做了个鬼脸：“看什么看。”
“道友莫怪，道友莫怪，我这徒儿天生性子直，还望海涵。”老者见状，赶忙皱起眉头，向李璇拱手致歉。
“无妨。”李璇微微一笑，不再多看，目光转而投向道台之上。
此刻，就见凌翎月翻手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笑吟吟地对周訾说道：“周道友，此物乃我琅月洞天才有的静水葫芦，可吸纳水汽熔炼成无根之水，用以伤敌，威力不凡，便用此物作为此战的赌注，不知周道友意下如何？”
周訾微微点头，也探手取出一物，乃是一方罗盘模样的器物：“此物名为弥天杀阵盘，其内蕴含一道精妙阵法，一旦陷入其中，便会身陷幻境，同样是对敌的利器，不知凌道友觉得，此物可与你的静水葫芦等值？”
“可。”凌翎月笑意盈盈地应了一声。
二人随即抬手将手中物品抛向空中，只见两道清光一闪而出，分别将静水葫芦与弥天杀阵盘稳稳托起。
“周道友，小心了！”凌翎月率先出手，素手一扬，抽出一柄分水剑，只见她身姿灵动，仿若翩翩起舞，一剑斩出，如水般的剑气汹涌而发，刹那间，道台之上弥漫升腾起大片白色水汽，一时间仿若迷雾笼罩，难以看清虚实。
“装神弄鬼！”周訾见状，自是不惧，冷哼一声，单掌猛然拍出，只见其身后浮现一道足有三丈大小的金色虚影，随着他这一掌拍出，虚影也同步做出相同动作，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迎着那剑气而去。
怎料二者相碰之际，那水波般的剑气仿若有了灵性，忽而扩散开来，化作数百水滴漂浮而起，这些水滴继而化作一柄柄小剑，从四面八方朝着周訾疾刺而去。
“万化水玄剑法，名不虚传！”周訾朗笑一声，面上虽是不惧，却也不敢懈怠，双手迅速一拍，身后虚影同时动作，两掌相合，只听得一声钟鸣般的巨响扩散开来，瞬间将那数百小剑震散开去，就连道台之上的白色水汽也是纷纷消散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