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雄心壮志萧渊明
八月底，充当前锋的武州刺史萧弄璋，率部率先攻破了东魏的碛泉和吕梁两座城池，打通了梁军通往彭城的门户。
九月初，贞阳侯萧渊明率领的十万大军跨越长江，抵达徐州境内。
随军的高级将领有冠军将军羊侃、北兖州刺史胡贵孙、谯州刺史赵伯超和潼州刺史郭凤。
九月初九，萧渊明按照萧衍事先在建康与诸大将做好的周期部署，如期驻扎在寒山。
寒山坐落在彭城西南方向十八里远处，属泗水东岸。
驻扎在寒山的萧渊明不明所以，遂问冠军将军羊侃：“陛下何故要让我们驻扎在寒山呢？”
羊侃循循解释：“寒山距离彭城仅十八里，进可直取彭城。
且寒山位于泗水下游，退可顺流直下，直归建康；
寒山还占据高处，如若敌兵来攻，可以逸待劳，无所畏惧；
是故，寒山易守难攻，屯军此地，攻守无虞。”
【泗水发源于山东腹地，自西北流向东南，最后流入淮河，所以泗水的下游在靠近淮河的南端】
萧渊明深以为然，从怀里掏出酒囊，顾自饮酒。
萧渊明痛饮三大口，见在旁的羊侃仍不离开，遂问羊侃要不要一起喝酒？
羊侃婉言拒绝，顾自回营。
回营路上。
羊侃则是忍不住揣测，这贞阳侯究竟是有意藏拙还是本就平庸，竟然能问出何故屯军寒山这种问题。
回营后。
羊侃只见北兖州刺史胡贵孙已在自己的大帐内恭候多时。
长着大刮胡子的胡贵孙连忙上前扶住年过半百的羊侃：
“羊老将军，快快入内！”
胡贵孙俨然一派主人作态。
一时间，羊侃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营帐。
羊侃朝着帐外瞥了一眼，确定周围都是自己部众，方才安心。
羊侃面露疑惑：“胡将军，在此等某，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有什么要事，就是小有疑惑，想向羊老将军请教。”
“胡将军言重了，你我互为同僚，如今更是同在北伐阵营，自当勠力协心。
胡将军但说无妨，某若知晓，定当知无不言。”
胡贵孙行至帐门，将帐帘拉下，隔绝内外。
胡贵孙舔巴嘴唇：“我是个粗人，便不再遮遮掩掩了。
我久在滑台，消息闭塞，对主帅不甚了解，羊老将军久在京城，想必消息会较为灵通。
【滑台：南梁，北兖州治所】
还请羊老将军为我解惑，此次北伐怎么还会选择一个素未领兵的宗室子弟来担任主帅呢？”
羊侃长叹一声：“胡将军的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
羊侃遂让胡贵孙和自己席地而坐在帐内塌下的羊毛毯子上。
两人促膝而坐。
羊侃出言：“胡将军有所不知，出兵时陛下本来意欲任命的主帅是鄱阳王萧范。
鄱阳王多年来转任多地，善于为政，统抚将士，颇得舆论称道。
鄱阳王虽不善文墨，但在萧氏子弟中却也算是为数不多、可堪大用的主帅。
正当一切按班就部时。”
羊侃舔了下嘴唇，稍作停顿。
胡贵孙连忙解开随身携带的水囊递给羊侃：“羊老将军，快请喝水。”
羊侃接水饮过，继续说道：“陛下的宠臣朱异，却跳出来劝谏陛下说：
‘鄱阳王豪雄盖世，能得到部众的誓死效劳，然而其所到之处，多有残暴之举。
此番北伐大军乃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不应该让一个残暴的人来当统帅。
况且陛下当年登京口北固亭的时候，曾望见江右有反气，预示着以后宗室子弟恐怕会兴兵相残。
而鄱阳王的封地和辖区都属于江右，任命他作为大军主帅的事情，尤其应该要慎重！’
【江右：长江下游以西地区，姑且可以认为是建康以西】
陛下又考虑到鄱阳王在雍州任上时，专注于缮甲治兵，修城聚粮，因此曾被荆州刺史庐陵王萧续控告其意图谋反的事情。
陛下遂打消了让鄱阳王作为主帅的念头。
而陛下任人向来偏好萧氏子弟，只能在矮个子中选高个子，最终选择了皇孙南康郡王萧会理担任主帅。
但这位南康郡王听说自己要担任三军主帅，洋洋得意，一时表现却过于纨绔，甚至要坐在上面罩有牛皮作棚子的肩舆上，让人一路抬着他出征。
陛下听见南康郡王的纨绔行径，很不高兴，正巧镇守寿阳的贞阳侯萧渊明主动请缨。
陛下便让两人分督诸将，进行北伐。
后来萧会理自恃皇孙尊贵身份，对只是一介侯爵的萧渊明颐指气使，两人的矛盾逐渐激化。
后来也不知道这贞阳侯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朱异在陛下面前对其多有美言。”
胡贵孙搓着手指，仿若在笔划钱财。
羊侃颔首同意，接着说道：
“陛下遂将行至宿预的南康郡王召回京城。
是故，如今的北伐主帅乃是贞阳侯。”
胡贵孙破口大骂：“这朱异实乃奸佞小人，祸乱朝纲。”
胡贵孙稍作缓和，继续问道：“那依老将军之见，这贞阳侯可堪大用？”
“胡将军慎言。”
羊侃不愿去评价如今身居三军统帅的萧渊明。
胡贵孙后知后觉自己的问题涉及到了以下犯上，遂拜谢羊侃，离帐而去。
中军主帅账内。
萧渊明顾自饮酒之际，不忘专研早在建康便被萧衍和大将们标注计划好的行军地图。
长着如萧衍一般美髯的萧渊明喃喃作语：“十万大军北跨长江，沿着泗水一路北上，先攻取东魏徐州东南的碛泉和吕梁，进取徐州的州府，彭城。
而碛泉和吕梁如期已得，进取彭城也只需继续按照叔父的指示，定能所向披靡。
如今大军屯驻寒山，寡人只需派人修坝泗水下游，隔绝上游之水，然后等待上游水位持续上升，最终水淹彭城。
届时彭城遭受水患，不出意外定会举城投降，如若不降，亦可在借着水势攻占彭城。
再以彭城作为基地，与西边的侯景构成掎角之势，齐头并进，北伐中原，成西晋灭亡后，中土沦丧，三百载未定之功！”
萧渊明旋即又是一大口入喉，行至账外视察大军，姿态仿若睥睨一切。
是夜，高居寒山的萧渊明俯瞰西北的彭城，只觉意气风发，想当年宋武帝金戈铁马，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萧渊明笑对左右侍从道：“四十二年前，陛下任用自己的弟弟临川王萧宏为主帅进行北伐。
结果不过是一场暴风雨惊扰了大军，寡人那身为三军主帅的叔父萧宏竟率领数骑亲卫，在洛口临阵脱逃，以至于数十万大军顷刻溃败，死伤多达五万人。
若非后续的曹景宗和韦睿在钟离之战大胜魏军，我那懦弱无能的叔父萧宏怕是难保项上人头。
二十二年前，陛下任用自己的儿子豫章王萧综镇守彭城，都督众军北伐。
结果那萧综脑子里不知是搭错了哪一根弦，好好的梁朝皇帝次子的身份不要，非觉得自己是前朝萧宝卷的遗腹子，成天疑神疑鬼。
最终那萧综更是临阵投敌，导致我军大败。
此番陛下任用寡人担任主帅，进行北伐，实乃明智之举。
寡人定要让陛下知晓，陛下有侄萧渊明，则北伐无虞也！
定要叫世人皆知，梁国有吾萧渊明，则兵事无虞也！”
萧渊明雄心壮志，宛若滚滚长江水，滔滔不绝。
次日，羊侃率领部下在泗水下游修筑水坝。
东魏徐州刺史王则，见梁军兵容浩盛，遂下令紧闭城门，固守彭城，不敢出城据地，只得干眼看着羊侃部众在泗水下游修筑堰坝。
羊侃沿着泗水看去，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经过羊侃的日夜督促，仅仅耗时二十余天。
一座可堪重用的堰坝，便屹立在了泗水下游那宽达数十丈的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