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搭讪
活在穹顶之下,也许正有人在俯瞰你我。
听教我手艺的师父说,我是一个受过心理创伤的人,我十八岁以前的记忆都存在,但是十九岁和二十岁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告诉我这是选择性失忆,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会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
师父并不愿意告诉我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叫我重新开始,一定不要记起那些记忆,那会让我的精神重新崩溃。
可是对于失忆的我来说,又十分作贱地想知道我十九岁和二十岁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两年之间我的记忆全失?零星半点,一丝一毫的片段都没有,这叫我感到匪夷所思。
即使是失忆,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片段也会有吧?
可当我每次试图去回想十九岁时,头部便疼痛得像有万千根细针在深扎,在搅腾,痛得我大汗淋漓,不敢再回想。
师父对于我来说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大名唤罗妄,长相慈眉善目,一张平滑无奇的长脸很亲切,但他通身的气度又严肃得独特。师父四十来岁,是一个资深的木头雕刻师,我自小他就传授我木头雕刻的技艺,今后我得继承他的衣钵。
是他把我抚养长大的,我爹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我母亲早就把我带来山上甩手给了师父,师父和我妈是十年好友。他说,他喜欢我妈,所以要养我,我常常编排他是冤大头。
我倒没有师娘,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这两口子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离婚了。
因此小苏跟我一样,不算有母亲,小苏是师父唯一的女儿,稚齿婑媠,气态灵动憨憨,不过十七的年纪便美得妩媚迷人。
根据我十九岁以前的记忆来说,我和小苏是青梅竹马,感情十分要好,好到有点儿过界线,她喜欢娇滴滴地喊我哥,一撒娇起来,我的骨头都会酥麻。
小苏小小年纪比较叛逆,硬给辍学了,非要在山上过隐居的生活,她想跟着我们一起学雕刻木头。
我读到高中辍学情有可原,是为了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就安心下来,在家专心致志地承袭他的手艺活儿。
我想起小苏,就决定从她口中打探去年和去去年的事,我走到后院去,看见小苏坐小板凳上很认真在木头上刻花纹,她时不时地吹一吹木屑,或是拿起另一块成品对比。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然后蹲到她的旁边,委婉地引话道:“你知道失忆的痛苦吗?你知道失忆的狗血吗?”
小苏瞟了我一眼,她继续雕木头,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有记忆的时候,很痛苦。”
我不死心道:“但我不想成为一个不完整的人,我要学着消化事情,你告诉我,行不?”
小苏放下小木头和刻刀,她投怀送抱地钻到我怀里来,嘟嘴道:“哥,别再那么执迷了,你放着那么性感的妹妹不撩,想什么记忆啊。”
“去,多大了,我们这样被师父看见还得了。”我怕这个场面被师父撞见,马上就把小苏给推开了,我一看她的脸就着迷,着迷得莫名,有时看着就移不开眼了。
小苏吊儿郎当道:“哼,自己心中有鬼,怕被人看见,我跟你是兄妹拥抱,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苏这话说得我有些讪讪。
我除了以前上学,平时很少下小静山玩,我们隐居在山上雕刻各种木头艺术品,每完成几个大作品,不用下山就有人上来拿货交钱。
我心里郁闷,打算下山逛逛夜市,我一下山,小苏差不多就会跟着我一起去。这座小静山离城里不远,骑电瓶车去也就需要三十分钟左右。
我约了最好的兄弟在大排档吃饭,晋宇从小学开始就跟我一个班,一直到高中也是如此,我们俩的关系好到穿一个连裆裤,他现在辍学打工,在城里当洗车小弟过活。
眼下天色苍茫,小山路越来越暗,两边树影幢幢,周围灰暗一片,除了我电瓶车前面的灯光,这条崎岖的路上再没有任何光点。
小苏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的胆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黑。她在后面抱紧了我的身体,在我耳边旖旎说话,在用脸颊亲昵地蹭我的背。
我心里似海波涛汹涌,气氛虽很有情致,但是我没甚感情。
小苏很爱勾引我,起初喜欢和我玩暧昧却不承认,可她从没有对别人这样过,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我,我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后背上的人……让我心荡意牵,我只能念清心咒静心,她是我名义上的妹妹,我动谁都不能动她。
我们到市内,小苏主动牵上我的手,她靠着我的肩膀走路,我推了她几下,她就拿鼓鼓的眼睛瞪我。
晋宇坐在大排档的空位上等我,他阔气地把菜单丢给我,叫我尽管点菜。我不客气地点了一堆肉食,咱们俩经常互请,没有客套之说。
小苏喜欢吃小龙虾,我和晋宇喝酒聊天儿,晋宇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他貌似在暗示我,让我抓住机会跟小苏干点什么。
他想灌小苏喝酒,却被我给挡下了。晋宇当年在学校就是一个大色魔,他糟蹋过的学姐学妹不计其数,他经常怂恿我糟蹋小苏,他对谁都色,唯独不对小苏色。
晋宇说过小苏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叫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他就莫名其妙且殷勤地撮合我和小苏。
我原先向晋宇打听过记忆的事儿,他说我那两年没怎么见过他,也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他还奇怪我怎么疏远了他。
晋宇家中原先出过不干净的事,因此他请我师父去驱过邪,后来拜了我师父学习过一些驱鬼的茅山术,他算是我的二师弟,虽然我们学得东西大相径庭。
我喝得有些昏昏沉沉之际,小苏扶着我去电瓶车旁边,她帮我戴好黑色的电动车帽子后,才开始骑电瓶车载我。
她在前面突然说了一句,你敢不敢?
风太大,加上我有些醉,所以没听清她前面的话,我大舌头地问道:“什么敢不敢?”
这一次,她回眸一笑:“跟我开房,敢不敢。”
我头脑发热,酒后冲动,便回答道:“敢啊!”
我们去了一个较好的旅馆,我还没进门小苏就吻了上来,并且在我身上瞎摸,我把她横抱起来,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里,将小苏放在床上。
彼此的衣服落地,我们放纵相对,只剩最后一步时,我的心脏骤然刺痛,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利器划过了跳动的心脏,疼得我难以忍受,所有的欲在一瞬间消失了。
我不知道心脏为什么会那么疼,但是我清醒了起来。
我慌慌张张地拿起衣服裤子跑出去,只听小苏在里面懊恼地喊了几声我的名字。
我衣衫不整地走进电梯里,利用短暂的时间把衣服穿戴整齐。我边走边擦掉脸上的口红印子,在前台付了钱之后,便在外面没有方向地四处散心。
我和小苏需要冷静一点,我不在电瓶车旁边,她应该不会乱走。
我走到一个僻静的江边,这处散步的人很少,走着走着,我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江边摇摇欲坠,那分明是小苏的背影。
我的脑子里发出警铃般的声响,自己登时就冲上去将小苏拽了过来,我握着她冰凉的手,嗔骂道:“你……疯了吗?!稍微不顺意,就要自杀?”
这女人狐疑地看着我,她温柔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有些冷淡:“你是谁啊?这么关心别人的生死,你怎么知道我不顺意?我只是在赏夜景。”
我叹道:“小苏,你就爱装模作样,别气了。”
她淡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好笑地否定道:“小苏?今年搭讪都流行认错人么?不好意思,我叫阿素。”
我捧起她的脸蛋左看右看,配合道:“嗯,阿素,那我们回家了吧,这件事……你就当是我喝醉了不清醒。”
她毫不客气地拍掉我的手,颦起了那双弯弯的黛眉,她背对着我,冷声说道:“你搭讪的技术真拙劣,我告诉你,我姓阿,名里单字一个素。”
我继续陪她玩笑道:“嗯,我姓林,名里单字一个臻。”
她突然转身,一张柔美的鹅蛋脸猝不及防放大在我眼前,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不善地盯着我。
此刻我才发现她眼尾边有一颗微小的朱砂痣,这颗红痣给她增添了一股媚人的风情。
小苏的眼尾可没有朱砂痣,我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阿素穿的修身长裙是黑色的,而小苏的裙子是藏青色的,大晚上路灯昏暗,她们的裙子颜色都一样深,致使我看错。
但是这个阿素竟然和小苏长得一模一样,我已懵然,懵得以为自己做了梦,可一掐腿,有疼痛感。
我回神过来,仔仔细细地观察阿素的五官,她们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看够了没?莫名其妙的人。”阿素低低地嘀咕,拨弄着手指。
我挠着后脑勺,道歉说:“对不起,我好像真的认错了,不过你跟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千真万确!”
阿素悠闲地坐到了长椅上,她姿态慵懒地跷起二郎腿,那张侧颜清丽晦暗,她扯唇嘲笑道:“林臻是吧?长得人模人样,泡妞的技术这么差。”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阿素,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她虽然跟小苏长得一样,但是她给我的感觉像一汪宁静的清水,没有小苏的那种浮躁感。
我掏出手机,点开小苏的照片直接递给阿素看:“你看看,我有照片,还有我跟我妹的合照。”
阿素睁大了一会儿眼睛,惊讶道:“一模一样……你该不会跟踪了我,故意拍了我的照片P成这样的吧?”
我们在江边耽搁了一些时间,我怕小苏有什么事,就对阿素进行道别:“不信算了,我有事先走了。”
我走了两步路,阿素就从后面绕过来拦在了我面前,橘黄的灯光再昏暗,也遮掩不了阿素的皮如白雪,她的肤色比小苏还要白,甚至有一种苍白的感觉,她似笑非笑道:“搭讪没成功,你就这么放弃了?”
阿素突然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庞,她的手很冰冷,摸在我脸上却很舒服,她好像是在帮擦我脸上的口红印。
我拿下她的手,正大光明地抚摸她的手背,调情道:“那敢问小姐,电话号码多少?”
我以为她又要骂我搭讪技术差,不想,她摊出白皙的手掌,悠然道:“手机拿来。”
我没有半点犹豫就把手机递了给她,她输下号码后,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轻声道:“想泡我的话,别告诉别人我的存在。”
我不解:“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你的存在?”
阿素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刚才的意思:“如果你告诉别人我的存在,我们不约。”
那个约字令我的色心病犯了,于是我跟阿素保证,绝不告诉别人她的存在。
小苏不能碰,今夜意外遇到的阿素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
阿素跟我分道扬镳后,我没走多久便回头看了看,江边已无阿素的影子,她消失得也太快了吧?我张望了一会儿,周围的确没有她的身影,这条路是宽阔的直路,没什么拐弯的地方,她是怎么做到转瞬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