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云水李家....小孩子?
戌时,晚八点,李家。
夜幕低垂,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早已褪去许久,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繁星闪烁与月牙高照。
就见那点点星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如碎银般洒落,如水般流淌,轻柔披在了这青瓦飞檐之上。
檐角的风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与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给这静谧夜晚平添几分灵动。
古色古香的韵味在空气中悠悠弥漫,这放在现代,至少千万起步的四合院大宅,今日终于久违地热闹起来。
宅院内,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岁月的痕迹,雕花的窗棂,细腻的纹理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斑驳的廊柱,历经风雨的侵蚀,却依旧傲然挺立,它们无不彰显着李家的深厚底蕴与非凡气派。
不过李家虽富甲一方,但向来秉持着不奢靡、不铺张、不挥霍,务求节俭持家的理念。
因此平日里仆人行事低调,主人生活简朴,府中上下皆是这样一副并不显眼的平凡之态,故而往日极少有过盛大景象。
然而今日,府中上下却是一片忙碌,就连空气之中,甚至都隐约带着一丝仿若错觉的紧张与期待。
此刻,一盏盏油灯将每条走廊、每个过道都照亮了。那微弱却温暖的光晕,在古朴的建筑间缓缓晕染开来,宛如春日里的暖阳,给这清冷的宅院带来了丝丝暖意。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映照在廊柱上雕刻的祥云纹样上,那些云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光影的流转,似要挣脱束缚,腾空而起。
偶有微风拂过,火苗随之摇曳,光影交错之间,为这往日清冷,增添了几分烟火气,也让那些古朴的雕花门窗、陈设摆件,更显韵味。
一个个身着素净衣衫的粗活丫鬟,面带专注之色,仔细聆听着大管家那有条不紊的命令,随后手脚麻利地穿梭于走廊与过道之间。
步伐迅速而轻盈,裙摆随着匆匆脚步上下翻飞,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掠过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她们的动作带着一种熟练的韵律,将一道道精心烹制,却因贵客未到,只得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的美食稳稳当当地摆在了那早已擦拭得光可鉴人的餐桌之上。
忙里偷闲之际,有两个刚忙完活,衣衫虽不华丽,但却干净整洁,穿着明显与那些粗活丫鬟不同的少女,并肩行走在一起。
她们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过后的轻松,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们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那笑中带着几分对忙碌的无奈,又有着对即将到来的热闹的期待。
这样情况,两人嘴里自然也不免聊上那么几句。
就听她们说。
“平常可没这般累人啊,连我们这两个小姐的贴身丫鬟,都被调动了起来,迎春,你说今天来的贵客是谁啊?
能让整个宅子都如此忙碌,这样的人....嘶,哟!
指不准老爷请了个大官来做客哩!”
一人说话时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俏皮,她用手轻轻扇着风,试图驱散些许疲惫,言语之中满是好奇。
听了俏皮一人的话后,较为活泼的迎春极为果断地摇了摇头。
她悄然观察了下四周,确定了旁下无人,于是便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低得如同蚊蝇般,生怕被他人听见。
“错了,冬来。你是没去膳厅不知道。
老爷就坐在那儿,脸色阴沉忧郁,看样子不像是请客,倒像是要赔罪哩。”
说这话时,迎春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在膳厅所见的情景。
!
听闻此言,冬来顿时双眼放光,整个人都来了十足的精神,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全然不见刚才分毫半点的疲惫模样。
就连她那原本眯起的眼睛也倏然瞪圆,睁大大的,直直盯着迎春
“真的假的?老爷要赔罪?”冬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与不可置信,同时眉头也微微蹙起,似在思索着这背后的原因。
“那还能有假!”见被人质疑,迎春不干了,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信誓旦旦道:“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假不了。
老爷他就是一副要给人赔罪——”
“咳——咳!”突然,一道柔和的女声自身后传来,直入耳内。
那声音虽轻,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
顿时,迎春信誓旦旦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保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而较为冬来也好似真如冬来了一般,她宛若一个被霜打过了的茄子,面色发青。
蔫了。
作为下人,熟悉自己的主子,是基本要求。
而这熟悉的女声......毫无疑问,是夫人。
两人僵在原地,脸上表情虽依旧如原态一般,尚未收回,可腮边肌肉却早已不受控地抽搐了起来。
要死。
看着连转身看着自己都做不到,被吓到“呆若木鸡”的两人,躲在阴影之中,身姿挺拔,面容端正,眉眼之间柔和无比的夫人知道已无需多言了。
别真给人吓傻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两个丫头,平日里倒是机灵,怎么今日这般不小心,这府中人多眼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得有个数。”
说话声依旧如起初一般,轻轻柔柔地,可话语中的意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闻言,迎春、冬来两人才回了魂,不再浑浑噩噩,转过了身,便想认错。
可夫人没有让她们继续害怕下去,只是伸出双手,屈起食指在两人头上各轻轻弹了一下,说道:“行了,知道你们平日里无聊,聊点八卦,去吧,好好休息,饶过你们了。”
“多谢夫人。”
“多谢夫人。”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躬身谢了一句,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似是还有几分余悸在心。
......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最后从一个转弯处消失不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也离开了这里。
李家的主子,从不是什么听见下人说几句八卦,聊聊天,就要打要罚的恶主子。
虽说李家的下人是不能私下议论主子的。
这是规矩。
也有古语言,无规矩不成方圆。
但,一切法律皆情理。
人,终究是人,是有情之灵,而非无情之物。
既然有情,那便会有欲,既然如此,与其让其憋着欲望,最后酿成大错。
倒不如就索性表面管管,不过是几句八卦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更何况来当下人的,哪个不是签了卖身契的苦命人?
入府容易,出府难,一年到头都待在府中没怎么有机会出去玩,不过说几句八卦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而且,这两个孩子还是自己女儿的贴身丫鬟,是其心腹,可不能打骂。
只是话虽如此,但.......
“.....果然还是好气呀!”
膳厅内,皆是一派低调却不失雅致的景象。
就如李家一向秉持着的理念,节俭持家。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这宽敞的厅堂会显得空旷。
环看四周,就见四面墙壁皆以素雅的青灰色为主,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字画,笔触淡远,意境悠长。
而画中之物或是一枝寒梅,或是一丛幽兰,同皆是清雅之物,既不张扬,却又成功显露出主人的品味。
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圆桌,桌面上铺着一层素色的锦缎桌布,边缘绣着简单的云纹,既不繁复,又透着几分精致。
除开那排满圆桌,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就看桌上物品。
首当其冲便是那摆着的几副碗碟,虽其上已有些许磨痕,但其釉色温润,光泽内敛,显然是上等的瓷器。
而后是那几双略微发灰的乌木筷子,看上去色泽暗沉,毫不起眼,可细看即可发现,其筷头皆镶嵌着小小的银饰,暗藏着那独属于世家的贵气。
最后是桌旁几把雕花木椅,椅背上的花纹并不繁复,甚至因岁月流逝,那花纹已有些模糊,但还能能看出,那花纹是简单的卷草纹样,并不起眼。
但因其木质细腻、做工考究,尽显沉稳质感,造就出了一种令人过目难忘的独特韵味。
椅垫用的是深色绸缎,触感柔软,坐上去支撑感恰到好处,不会过于松软,让人感觉舒适而自在。
仅看以上三物,便能判断出李家虽行事低调,却确实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哪怕它只是个小世家,可世家依旧是世家,而世家,向来是权力与财富的象征。
只不过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小世家的当代掌权家主,此刻却窝在自己夫人的怀中哼哼唧唧,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差不多。
“好了好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二十来岁一样呢?这么小心眼可不是家主啊。”
用右手轻轻拍打着自己夫君的背部,家主夫人温和柔笑,看上去一本正经,好似早已习惯了李家家主这个日常看上去毫无破绽的大丈夫,其实私底下是个小心眼,感性,还爱撒娇说委屈的“小孩子”。
只是当你细看一下便能发现,其实家主夫人注视着李家家主的双眼是无神放空的。
而她空着的那一只左手更是早已经抓紧了自己屁股下的坐垫,甚至还隐隐约约有些颤抖。
无需多想,也无需多问。
毫无疑问。
她。
在憋笑。
“家主...好雅兴?”观察了许久两人的一举一动,最终,犹豫再三,齐季还是选择了现出身形,不再掩藏。
说实话,看到李家家主这般窘态,并非齐季的本意,他只是碰巧撞见的。
会隐身来到此处,也只是因为不愿太过张扬,毕竟他是来解决事情,不是来搞事情的。
虽然就是.....遇到这种事,真的很难忍住不笑就是了。
不,不可以笑,笑出来了,说不定就要出事了。
这样想着,齐季深吸两口,抿了抿唇,强压着嘴角,确定不会失态以后,齐季拱手向初次见面的家主夫人行了一礼,动作标准,甚至可称完美。
至于家主夫人?
她因为正在憋笑,加之此时右手正放在自听见齐季声音就一动不动,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僵硬的李家家主背上,轻轻拍打着,无奈,只能轻轻颔首回礼,以表态度。
打完招呼,齐季的目光就从家主夫人身上,移动到了今天的“主角”,李家家主身上。
说来很难令人相信,虽然他和家主夫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就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之中,他瞬间理解了家主夫人那一次的轻轻鄂首之中,所掩藏的意思。
“家主?家主?”齐季连声呼唤,但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不,不是只有沉默。
是家主,是将头埋在家主夫人腹部一动不动,毫无声息的李家家主说话了。
“先生认错人了,我名李文宇,不是先生要找李家家主,希望——”
沉闷的话音还未道尽,便被一声“噗嗤”给打断,沉默在了当场。
是夫人,是家主夫人,她憋不住了,笑出来了。
“呵呵哈哈。”
家主夫人压低着声音擒笑着,可李家家主那原本刚有想要交流的姿态,一瞬间,就被这一笑,彻底击溃在了当场。
没有什么狡辩,也没有什么掩盖,更没有什么气急败坏。
没有狡辩,没有掩饰,更没有气急败坏。
李文宇,哦不,李家家主,他异常平静地从夫人怀里起身,指尖微微颤抖着整理了下服饰,动作缓慢而又沉稳,随后他直立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那里,这桌的主位,然后就十分平静地坐了下来。
在此过程之中,他都保持着平静的笑容,就像是那些圆寂了的佛教高僧,释怀,安详。
哪怕是被下人说了臭脸,小心眼躲在夫人怀里撒娇,说委屈,最后被宴请的贵客看见这副足以令人羞耻的姿态,留下了能被唠一辈子的把柄也好。
李家家主“毫不在意”这一切,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平静的笑着,仿佛世间都与他无关。
就见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优雅而从容,倒出三杯温热的茶,在先将其中一杯放在夫人面前以后,李家家主看向齐季,同时伸手示意那杯属于齐季的茶,开口道:“先生请入座。”
他声音沉稳而温和,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家主——”
齐季话还未说完,李家家主便出声打断了他。
“此事,就此作罢,先生不记得,李某亦不记得。”
“家主——”
“求你了。”
没有分毫犹豫,在齐季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之时,李家家主的面色就以一个连齐季都为之诧异的速度,在寥寥几次眨眼的短暂时间之内,变得无比惨白。
然后,面色惨白的李家家主,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大丈夫、真男人的威风与敢作敢当。
再然后,他就这样看着齐季,死死的看着,眼里满是恳求,双手也不自觉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见此,齐季也只能熄了看热闹的心思,认真地点点头,“家主放心,小道绝不外传,也绝不记得。”
突然,李家家主冷不丁的开口询问,“先生是指何事?”
“家主在说什么?小道听不太懂话中意思,还望家主明说。”
说罢,齐季几大步走至李家家主身前,随后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温茶,对着李家家主敬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看似没有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齐季知道,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果然,不出所料,在听到齐季这样回答以后,李家家主才安心地拿起自己的茶杯,同样一饮而尽。
只不过......
他拿茶的手,或多或少是有些颤抖了。
闹剧过后,便是谈正事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