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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邪
此刻,土坪上挤满了村庄里的男女老少,足有上百人之多。
这些村民绕着土坪中央的高台围成里外数圈,俱是双目空洞,神色木然。
灰白雾气在人群中弥漫,气息低沉压抑。
刘越悄然“飘”近土坪,目光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清了最内围的情形,一个黑面老汉带着对青年夫妇和一个佝偻老妪低头趴伏在地——正是那篱笆院中的一家。
目光扫过一圈,却不见那扎着冲天辫的女童。
这家人跪伏的丈许远处,搭起了一座半人高的木桩高台,木桩粗犷随性,显是临时为之。几个身着黑袍的枯瘦汉子正跪坐在地,对着高台中央一副掀开的漆黑棺木作着某种怪异的手势。
几人身后,立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赤足老者,老者身形瘦小,头戴高顶尖帽,衣袍敞开,露出镌满上身的细细纹案。
他双手捧着一根臂长白羽,口唇张合几下,台下顿时一阵人群涌动,继而几个黑袍人抬着一个闭眼的男子缓缓上了高台,男子面色红润,仿佛陷入沉睡。老者口中喃喃微动,蹲下身,指甲在男子的眉心处一划,其额间现出的伤口中顿时鲜血渗出,顺着男子的眉角缓缓流下。
老者不慌不忙将羽毛探入伤口中,透明羽轴霎间吸满了鲜血,整根白羽被染成了某种妖艳的血红色。
手持着血羽,老者缓步行至棺木前,在棺首绘下了几道诡异纹路,那些纹路泛着血色光泽,竟似活物般在棺木上蠕动。
不远处的刘越双目一亮,这几道怪异纹路,瞧着似乎与现实世界的符术之道有着几分关联。然而,还未等他尝试着靠近高台细观,那染着血迹的纹路已渐渐隐入了棺木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棺木表层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看样子,这是一道与封禁有着关联的符箓之术?
莫非那棺木中封印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带着丝好奇,刘越穿过人群,缓缓“飘”上了高台,往棺木中探头看去,心底顿时一惊——这棺木里躺着的赫然就是那日能看见自己的冲天辫女童!
此时的女童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不仅被换上了一身粗糙的白色麻布,双颊还擦着些许腮红。那两只冲天辫已被一头枯黄乱发取代,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
刘越隐约感知到,此时女童体内存在着一股微弱的生命气息,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压制在其间动弹不得。
绕着棺木吟唱一圈后,老者示意那几个跪坐的黑袍汉子起身将旁边的棺材盖抬起,缓缓合上。
而后,台下走上来八个稍显健壮的男村民,分别站在棺材的四角。
老者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只破木碗,口中念叨几下,将木碗中的水直接泼在棺材面前。
算是结束了这场仪式。
随着八个村民的低喝发力,漆黑沉重的棺木被缓缓架起,在众人的簇拥下下了高台。
老者从旁边拾起一根木杖,带着黑袍人行在队伍的最前面,女童家属和一些村民则尾随在后。
队伍一路出了村口,往外面的迷雾中缓缓而去。
刘越不知为何,也神使鬼差地随在了队伍中,他冥冥中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在山林间走了半个时辰,队伍绕进了一座山坳,一个荒弃的村庄出现在刘越的视野中。荒村孤零零地处在这山坳中,后方三面耸立着几座起伏山峦,如迷雾中隐现的黑影重重叠叠。
这地方,瞧着更像是一副巨大葬地。
队伍一路不停,来到了荒村中间一座破旧院落里,看起来像是这方世界的某种神庙。
此刻,神庙殿堂早已大门洞开,殿前两扇门板只剩个框架在微微摆动,门洞里漆黑如墨,活似一只深渊巨口,散发着浓郁的阴冷气息。
老者似已见怪不怪,淡定指挥着面带恐惧的村民将棺木抬进大殿中,才等他做完一番法事,村民们就慌不迭地跑出了大殿,停在了院落外面。
刘越早在接近荒村时,就隐约察知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迫人气息,像是第一次遇见的那道灰白色影子。
他缀在人群后方,反复试探并无异常后才缓缓靠近那神庙殿门。
一眼望去殿中片片狼藉,地板上乱石碎木遍地,污水肆淌,透过大殿屋顶破损的巨大豁口,已能望见外面看不透的层层雾气。
豁口下方,大殿正中央一座石制台案上摆着尊人高的神像,神像头颅高昂,面容似人似妖,四臂张开俱是厉爪探出,下身竟是一团盘起的巨大蛇躯。
刘越之前察觉到的那股气息显然便是缘自于此,他稍稍感知一番,发现这蛇妖神像的能量波动要远弱于那道灰白影子,约莫着只有炼气后期的实力。
老者面无表情地行完法事后,便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良久,那蛇形神像的昂起的头颅低垂下来,双目睁开,能量骤然爆发而出,继而一团刘越肉眼可见的绿色雾气自那神像中徐徐钻出。
大殿中顿时阴风鼓荡,地面石砖木板绕着大殿环绕翻飞,摆在石台前的漆黑棺木盖猛地被掀开掉落在地,露出了躺在里面闭眼的女童。
绿色雾团在殿中盘绕数圈,渐渐下沉附在了棺木上,棺木被绿雾包裹后,女童忽然有了动静,她手指微颤,眉头不停皱动,像在沉睡中历经一场噩梦。
刘越心中矛盾,想着能不能将这女童挽救下。
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般,下一刻,那团绿雾竟毫无征兆地自棺木上浮起,直接当空调转了方向朝着刘越直冲过来!
这玩意也能看到自己!
刘越被骇了一跳,连连往后飘去,待那绿雾迫在眼前时,左臂猛得一扬,将手持的铜灯灯油泼出大半,清亮透明的灯油自油盘中洒出,立时化作斑斓光华朝绿雾盖去,只一刹间,刘越就看这原本还肆意狂暴的大团绿雾急剧萎缩,数息间便消散无形。
冥冥中,刘越的脑海里传进了一个嘶哑哀鸣声:
“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