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面环山的小镇是不会在七月初的日头下就过分炎热的,临近十点钟,百无聊赖的课间操活动早就断了尾声。经典的北方教学楼注重效率和朴实,预备铃响以后,楼道里就只剩下一种人——即将在楼道罚站的迟到学生。
苏洲所在的高二三班正在享受本学期以来的第一次体育课(在期中考试刚刚结束的保护期)。还在办公室开黑的体育老师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工资终于要发挥原本的作用了,直到苏洲——他见过几面的体委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前者才发现自己的教具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桌子下面吃灰去了。
“苏洲!”同桌在不远的篮球场招手。
拿了或者没拿教具的体育老师终究是个摆设,考虑到不少好学生已经因为教室的练习题而躁动不安,当然,肯定不会是办公室里刚打了三分钟的排位赛。简单寒暄几句,便开始了可能是高中时代最后一次的自由活动。
到了球场,同桌神秘兮兮的把球递到苏洲手里,后者的球技作为初中同学的同桌是了然的,只不过某人在升学后似乎少了某种本该强烈的欲望。
果然,周明月被一群女生和个别几个羞涩的男生,围在球场后的天井里问问题。天井是半圆的教学楼和阶梯教室围成了小空间,站在二楼教室的门口,正下方和楼背面的一部分场景一览无余。
“我回教室学习了。”说完,不等同桌显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苏洲穿过楼洞消失在步行梯。
周明月的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学生,甚至,还有别的班上厕所驻足的学生,毕竟天才的解题思路往往比任教许多年的老学究要精明的多。
又等了许久,苏洲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步行梯二楼的出口,这似乎不是一个令人意外的事情。不是所有关注都能归结为磊落的敬仰,一旦关注里掺杂了一些个体的小东西,如果没有及时躲进暗处,会被人察觉暗含的悸动。
上午的课程很快就熬过去了,有了一节相对快活的体育课做铺垫,三班的学生看着中年谢顶的数学老师也没有之前那么油腻了。
苏洲坐在前面杵着脑袋不知道在窗外看着什么,突然,被拉开一条缝的窗帘被后排整个拉开,一时间,后面几排熟睡的同学发出了“滋咂”的抱怨声。
谢顶老师有些不高兴的背过身来张望,看到倒数第二排的身影,没有多说什么。
小镇的天气是个雨水不断的坏脾气,不知道是不是三面环山水汽聚集的缘由,基本上一年四季总是雨雪不断的状态。街上的人倒也不慌张,过路的、买菜的、接孩子的,四下攀谈。
高二的午休只有两个小时,大部分学生是不选择回家的,只有少数的幸运儿,家本身就在学校周围住的;还有豪无人性的,选择在周围的小区租一间或小或大的房子。
苏洲走在前面,埋着头躲避早已松动的路砖,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变故。不时有夹杂着饭香和隔夜油味道的风倾斜着偷袭。可是饿死鬼哪会在意这些,胡椒孜然一通乱加,直到进到嘴里的时候没有味道,就是好饭!
即便是在微凉的七月,裹着冬季校服的苏洲也会显得格格不入。如果有人告诉你胖子是因为胖才难看,那么让他跟苏洲做朋友就好了!
第一次看见苏洲的人总会因为他故作深沉的样子给他挂上帅哥的假标签,苏洲也不在意这些,也不大可能会为了第一印象耍一些无聊的心机,毕竟等人家有了仔细端详的空当,就会发现自己的眼力越发不行了。
可以说,在一众难以言表的缺点面前,支撑苏洲活下来的唯一理由,可能就是中午比干饭人略微健康一些的午饭。
常年在成绩榜上位居第十一名的苏洲,只有在给打肿脸充胖子的段位总结的时候,才能堪堪排在第一名的位置。不论同桌为他做出什么类型的解释,营养不良的脸色都是无法跟一个能在学校围墙外租房子的人划等号的。(从教室能看到家里阳台的那种近)
中午饭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菜是提前切好放在冰箱的,只是以往苏洲进门前就完成的工作,却出乎意料的落在前者的后面。
中午的书包没有收拾的必要,苏洲坐在餐桌前刷着手机,抬眼对上略带幽怨的眼神,抱着想不通就放弃的一贯态度,刚要低头继续操作,被对方头发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干草和泥水吸引。
“怎么了?”苏洲难得放下手机,用看不出担忧的语气走过场。
“吃饭吧。”
“为什么又迟到?”班主任老李严厉的目光扫向班门口站成一排的男生,跟其他几个拿着篮球羽毛球的家伙相比,苏洲觉得自己又能混过一次。
不出所料,班主任对几个回来最晚的可怜虫一顿输出后甚至都没有给最靠近门边的苏洲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回班反省去了。
“欸,苏洲,怎么每次老李都不骂你?说!你是不是某个深藏不露的关系户。”
“对,我就是传说中的苏家大少。”
“......”
后排的女生和苏洲的同桌一致用辨别智障的眼神看向窗边。
所谓回班反省,自然不会是自己回座位那么简单。
课前小测还没结束,苏洲一行人从后门鱼贯而入,浩浩荡荡的往讲台上走去,只是路过的时候,脸上难得严肃。
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老李的语文课,周明月是语文课代表,坐在讲台上坐着自己的小测卷子。听见劈里啪啦的脚步声,抬起头对上苏洲毫无喜悲的表情。没有理会后面篮球少年的问候,低下头研究最后一道文言文翻译。
苏洲盯着周明月的后颈愣神,小测还有二十分钟,也可能他从站在那里就开始了。
从讲台下看,苏洲似乎也在研究小测卷子上的某个题目。起码在后排窗户口的老李是这样想的。
“周明月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吗?”看到苏洲的眼神,不由得思考。和只能看到后脖颈的苏洲不同,他座位的前后,恰好能看到周明月离开讲台的半张脸。
后者似乎被方才的题目难住了,没有注意到窗外明显的阴影,下巴磕在讲台上。
和苏洲不同的是,周明月的苍白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出众感,也就是俗称的:长得白。或许是因为生病休学的缘故,给了周明月更多的成熟感,原本圆圆的脸型,配上略显英俊的眉眼,方形的木框眼镜挂在不算高挑的鼻梁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凹陷。
毕竟,学习优异总是能在后天的努力中改变的,样貌却不行,也就没有过分苦恼的必要。
但是,如果周明月将远超鼻梁载荷的大框眼镜摘掉,就像现在趴在讲台桌上的样子,还是能让不少人顶着被老李臭骂的风险,叫醒自己沉浸在小测中的好兄弟。
只是可惜,后窗的老李已经拉了一个倒霉蛋到办公室谈事情去了。
上课铃在每个学校都应该是极其吵闹的存在,就比方说现在,震耳欲聋的老旧喇叭正挂在三班前门外的走廊窗户上,原本蜷缩在树上的飞鸟一怔,纷纷逃离了这个充满幽怨的地方。
很快三班的学生发现一个极其惊讶的事情,老李迟到了,以往不到铃响就会火急火燎的催收小测的魔头,却在正式上课后缺席了。
课代表周明月带自己的似乎能体现成熟眼镜,面无表情的征收小测,不顾还在写名字同学的哀嚎。如果不是她每天都保持着这样的态度,肯定会被看出来心情不好。
收到苏洲的时候,周明月微微一愣,晚到的苏洲只答了老李出的最后一道趣味题,或许是觉得前面的理论过于枯燥,苏洲更加钟爱这样不着边际的附加题。
“三词猜诗词暗恋苏轼数字”
“阑干十二独凭春。翠叶银条如画,燕子不传人。——黄庭坚”
苏洲搭着手臂靠在后桌的桌子上,一不留神将后面的桌子推出去好远,险些仰倒在地上。下半身失去支撑点,剩下头躺在后桌的桌面上,和刚进后门的老李对视好几秒,苏洲并不着急的样子,在老李发火的边缘冲后者眨了眨眼,迅速归位。
“苏汐往前调一排。”老李边走边宣布。苏洲顿时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搂着自己亲爱的同桌。
“跟苏洲同桌。”嘿,话说一半乐死人这不是,同桌俩人立马更换角色,苏洲趁机拍着好儿子的头,告诉他爸爸会在前桌为他遮风挡雨。
”苏汐?”四眼、六眼、八眼疑惑?
“哦,哪个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第一名。”黑板旁边的成绩榜迅速给了大家提醒。
苏洲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直到把书包放在新座位的桌面上,才看清新同桌的脸,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苏洲、苏汐
一对总会被大家认定为兄妹俩的名字,可惜,不是,苏洲甚至只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跟后者开口交流。
前者的字典里是没有尴尬这个词的,他不会,就代表别人都不会。
总之自己的好基友离得也不是很远,最多以后扭头唠嗑了呗,反正俩人靠墙,也不会影响到后面的好学生了。
“定义喜欢的准则究竟是什么?”作为一个地道的文艺青年,苏洲从自己的语录本里,挑选了明天的QQ签名。
语文课?文艺青年凭借着自己对文字的造诣,是从来不需要听讲的,事实也证明,苏洲是“洋人死”表情包的21世纪独家代言人,同样是语言,能考出将近一百分的巨额分差。
一堂古文赏析课,老李不停的催促后排的懒蛋拿起笔抄笔记,苏洲却一改往常,没等老李催促,就拿着笔不知道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总之,不会是笔记。
侧着头看不清字迹,但总归是没有谁能连写五分钟笔记不抬头吧。
似乎?越写越嗨了?偷看,貌似不存在被发现的风险。
“轻舟环故,藏别离欢苦,未达秋立。登岸游别川紫袅,枫锦霜残湘碧。云眺层栏,风兮去往,莺燕危台倚。客邀答未,目及车笠辙迹。”
“看不懂.......但是,好爱”
苏洲突然把笔记本藏到了桌子里,鬼鬼祟祟的眼神一惊,收回脑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编造,哦不,合理的解释了。
“嗯?有风?”苏洲吓了一跳,“老李把麦丢在讲台上了?”
同桌不在手边了,没人理他,只能自己悄咪咪的观察,只看到讲台上被擦得锃亮的皮鞋,就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苏洲掏出手机想给某人拍照发过去,不成想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正月十五:“所以说你的那个男女主是兄妹吗?这么刺激?(★ω★)”
苏水川:“(ˉ▽ˉ;)...(猛一拍桌)”
“嗯?”
“啊,没事没事,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学霸大人。”
“他不会在说我吧?”
苏水川:“不是!!!我只是懒得起名字而已。”
叮咚,苏洲刚按下发送键,教室里就传来一声清脆的QQ提示音。
声音来自前排(ps:座位原则上是按照成绩排的)老李感觉自己暗藏十年的高血压都要犯了。
“我不管是谁的,下不为例。”
桌子里传来轻微的震动,可苏洲也没有偷看的胆量了。
“明月,看什么呢?都下课了还在内卷啊。”
侧过头,几个女生在厕所窗户旁围住认真刷手机的周明月一探究竟。
“这个苏水川是谁啊?”
“那个苏水川和苏溪是小说的人物吗?好奇怪的名字。”
“好耳熟啊......”
作为小镇上唯一的高中,学校为了尽可能的扩招,不仅缩减的老师的办公室,连厕所都是性别分层的办法。
西照的太阳就那么挂在那里,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望着归置整齐的窗帘出神,阳光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罪魁祸首还在摆弄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一脸兴奋。
“欸,那个.......”苏洲转过头想说什么,却发现手边新换的同桌。
“啊?”被苏洲吓了一跳,刚回过神,突然眼前一黑,苏洲把拉上的窗帘遮在胸前继续摆弄着。
再上完这堂课,就该是晚饭时间了,如果实在没有开火的心情,还是趁现在点个外卖吧。
自从前天当众惹恼的物理老师,苏洲已经连着两天没有上物理课了,幸亏还有三急的不可抗力。
同桌正在摆弄着苏洲的手机,突然被一只手抽走,短暂的愣神在脱手前按下了锁屏键。
“那个密码是......”同桌脖子更长了一些,小声跟前桌用力道。
开屏、解锁。
“?一个手机不是只有一个人脸吗?”靓仔困惑。
“锁屏不超过半分钟可以直接打开。”一句恰时的解释飘来,考虑到困惑可能因为智商加深。“我用的也是这款手机。”
.......
“真羡慕你这样能回家吃饭的小孩。”同桌拍着苏洲的肩膀痛心疾首的感慨。
今天晚自习的老师没有来,难得没有人占自习课,作业很快在互相帮助中顺利完成,剩余的时间位置就开始随意调换,同桌刚想开口,看见前面埋着头的两个人,从桌子里掏出全书包最有趣味的语文选修,津津有味的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