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重头再来又如何
“呵呵。”
姬英才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他不再多言，一步一步向着两人逼近，他每踏前一步，青砖地面便发出细微的龟裂声。
“你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话音挟着霜气坠落，右臂肌肉如蛟龙绞缠骤然暴起。
拳锋撕裂空气时带起的尖啸声中，三丈外青铜灯台上的烛火齐齐熄灭。
将姬宝玉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显然，他这一击，毫无留手的意思。
记忆中的身影在此刻重叠。
“五哥！！”
少女破碎的呼喊穿透二十年光阴。
姬英才瞳孔剧震，挥出的铁拳堪堪停在姬宝玉鼻尖半寸处。
那一声“五哥”，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他的心底，刹那间，将他拉回了遥远的童年。
穿透记忆的迷雾，恍惚间，他看见皇宫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流淌金光。
七岁的小团子攥着他衣角，藕节般的小腿追不上兄长步伐，玉铃铛在腰间叮当作响。
那年紫荆花开得极盛，她将淡紫色的花瓣塞满他的衣袍。
甜糯的嗓音比檐下新燕更清脆：
“五哥最英俊！最潇洒！往后定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
稚语犹在耳畔，眼前却是蜷缩在墙角的少女。
小时候，姬宝玉就像个小尾巴，整天跟在姬英才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五哥五哥”。
那时的他们，兄妹情深，亲密无间。
小小的姬宝玉，像个软糯的团子，跟在身后，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
可一切的美好，都在姬英才被定为死士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从那以后，他像是被黑暗吞噬，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
曾经深厚的兄妹情，也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越来越淡薄。
后来，姬英才成了众人眼中肥胖如猪的废物皇子，兄妹俩之间的走动愈发稀少。
姬英才清楚地记得，姬宝玉最后一次来找他，十三岁生辰那日。
她捧着桂花酥翻过宫墙，发间金步摇缠着蛛网。
他至今记得掌心触到她脸颊时，那比羊脂玉更温润的触感，以及瞬间褪去血色的苍白。
从那天起，从那个巴掌落下的瞬间开始。
身后那个总是跟随着自己的小团子不见了。
“五哥”这个温暖的称呼，也成了他再也听不到的奢望。
他没得选择，在命运的洪流中，他成了忠心耿耿的死士。
披着废物皇子的外衣，实力不断攀升，为姬玄田处理着一件又一件见不得光的脏事。
他的人生，仿佛被黑暗彻底笼罩，思维也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渐渐迷失。
两仪真形的第二身体，却如同一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世界，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新的身体，让他有了全新的思维。
澎湃跳动的心脏让他再次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他再也不甘心永远被困在死士的枷锁里，他要摆脱魔刀的控制。
姬英才的实力增长得极为迅速，这不仅得益于他自身强大的修行天赋，魔刀也在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魔刀在控制他的同时，也给予了他强大的助力，让他在修炼之路上事半功倍。
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变得愈发暴躁、易怒，像一只被人操控的斗牛犬。
姬玄田指向哪里，他就冲向哪里；
他失去了曾经亲密无间的妹妹；
背负上了无数人的斥骂，成了人人唾弃的废物皇子。
他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姬英才是最早发现小桃枝的人，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他察觉到了小桃枝的与众不同。
掳小桃枝入宫，也只不过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猜想。
这个女孩或许能帮助他摆脱魔功对肥胖身躯的控制。
两仪真性神通赋予了姬英才两具身体，两具身体对于他来说都至关重要，失去任何一具，都将让他元气大伤。
【毒蛾偷生魔功】通过魔刀，早已深深侵蚀了他的肥胖躯体。
肥胖躯体乃是主体。
他迫切地想要清除这部分控制，夺回对主体的掌控权。
在此之前，他尝试了无数办法，可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有一天，为了维持自己废物、酒肉皇子的称号，他来到了腾龙阁。
就在那里，他遇见了小桃枝。
费尽周折掳走小桃枝后，姬英才惊喜地发现，小桃枝的血，对清除魔功的控制有着奇效。
如今，小桃枝就在眼前，重获主体自由的机会，似乎近在咫尺。
姬英才却犹豫了。
他脸上挂着复杂的笑容，望着像老母鸡护崽一般，将小桃枝紧紧护在身后的姬宝玉问道：
“是怎么认出我的？”
“现在的这副样子，才像是我心中所想的五哥长大的样子。”
姬宝玉带着哭腔的呢喃如银针刺穴。
姬英才喉结滚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当年掌掴时的灼痛。
烛台在他身后投下扭曲暗影，将挺拔身形拉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看见铜镜里映出的面容。
这张被魔功重塑的俊美皮囊下，藏着连自己都作呕的肮脏灵魂。
“真正的五哥是绝对不会对我出手的。”
姬宝玉再次开口，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姬英才自然明白姬宝玉话中的意思。
她是在说，眼前这个对她出手的人，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疼爱她的五哥了。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姬英才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满是怅然。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他错过了太多太多。
沉默半晌，姬英才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再次朝着缩在墙角，已然避无可避的两人靠近。
姬宝玉用尽全身力气，将小桃枝藏在身后，紧闭双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嘴里不停念叨着：
“五哥是不会伤害我的，五哥是不会伤害我的...”
姬英才心中满是煎熬，一步一步，朝着姬宝玉走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扯，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姬宝玉满心恐惧，只能无助地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疼痛。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落在姬宝玉的头顶，动作轻柔地揉了揉。
带着无尽的温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鹿。
姬宝玉的身体瞬间僵住，满心的恐惧与绝望在这轻柔的动作下，竟悄然消散。
“不要怪五哥，以后，五哥永远是五哥。”
姬英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其中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多年来被黑暗裹挟的压抑、被魔刀控制的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决然的勇气。
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多年的苦修将付诸东流。
那些在黑暗中咬牙坚持、在痛苦中不断突破的日子，仿佛都成了一场虚幻的梦。
但此刻，望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姬宝玉，他心中再无一丝犹豫。
声音从头顶缓缓传来，直到头顶的大手悄然离开，姬宝玉才缓缓睁开双眼。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慌乱地四处打量，试图寻找那熟悉的身影。
“五哥？五哥？你去哪了？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对不对？”
姬宝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她坚信，刚刚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那个温柔的五哥，才是她记忆深处真正的五哥。
这些年，他性情大变，一定是被难以言说的苦衷逼迫，他一定在黑暗中独自承受了太多。
无论姬宝玉如何呼喊，姬英才都没有再出现。
他走了，走得干脆而决绝，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座囚禁他多年的皇宫。
他知道，两具身体之间的切割会带来巨大的反噬，稍有不慎，便可能丢掉性命。
但那又如何？为了这一声饱含信任与依赖的“五哥”，他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废了神通如何？
没了本体如何？
而今重头再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