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意外

赵千峰的死让本来几乎已经尘埃落定的案件又出现了新的波澜。张穆向来谨慎，为了安心，他决定自行补充侦查，去赵千峰老家看看。

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过程中，认为影响定罪量刑的关键证据存在灭失风险，需要及时收集和固定证据，或者经退回补充侦查未达到要求，以及有证据证明或者有迹象表明侦查人员可能存在违法行为的，检察机关可以自行补充侦查。同时，检察机关通过自行补充侦查方式补强证据的，公安机关应当依法予以配合。

按照规定，自行补充侦查由检察官组织实施，必要时可以调配办案人员。分院考虑到魏成对案件情况的了解，便遂了他的愿，将他借去分院协助张穆办理罗勇故意杀人案。张穆带了一名助理小曾，同时还邀请了办理该案件的警官李毅，一行人前往赵千峰老家。

李毅让徒弟小曹开车，自己则利用车上的时间向张穆几人介绍赵千峰意外死亡的情况。

上车后，魏成先问了李毅一句：“老李，你上次去给刘洋做笔录时，刘洋和赵千峰的感情状况怎么样？”

“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像和好如初的样子。”

“案发之后，准确说是2月8日之后，赵千峰有没有受过别的伤？”

“这个我倒是没有问过。”

去年刘洋和赵千峰回到老家后，一家三口准备安心过日子。前几天他们领了拆迁款，一家人很高兴，赵千峰还在镇上请了亲戚朋友吃饭。赵千峰本来想叫上刘洋，但母亲不允许。因为家里的亲戚几乎都知道刘洋的事，觉得刘洋去了丢人现眼，所以赵千峰只好留刘洋在家照顾孩子。晚上几个和赵千峰走得近的亲戚都喝了很多酒，赵千峰本人也不例外。晚饭结束后，赵千山媳妇开车送两位老人回凌江。赵千山搭其中一个没有喝酒的亲戚的车，先送赵千峰回家。

赵千峰的家建在河边的坡道上，是一栋三层的自建楼房。原来房子正面是一片空地，进出家门都是从空地上走。去年赵千峰回家之后，把房前那片空地开出来种菜。为了不把地隔开，他就把进出家的路铺在了地的右边。路的右边一侧是桑树和长满杂草的陡坡，坡下就是河。为了安全起见，赵千峰把路铺得比较宽，还在靠陡坡的一侧垫了一排石头，用来加固路面。

到了赵千峰家附近，赵千山和亲戚把赵千峰放下了车。赵千峰拒绝了他哥送他到门口，自己拎着给刘洋打包的消夜歪歪扭扭往家里走。刘洋在二楼听见楼下车响，便打开了卧室的灯。赵千山见灯亮了，就转身上了车。他刚转身，就听见赵千峰惨叫和滚下坡的声音。赵千山回头看，路上人已经没了，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赵千山立马大喊赵千峰。刘洋听见动静，也披着衣服从家里出来。赵千山用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往坡下照，但根本看不清坡下什么情况。他喊话也没有人回答，慌忙让刘洋回屋里去拿手电筒。几个人急忙又从地的另一边下去河边寻找，但没有找到人。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才在下游一处浅滩处找到赵千峰的尸体。

在赵千峰失足滚下坡的位置，石头塌了两块，有打滑的鞋印。

“这几天下了雨，我们推测可能是赵千峰踩在了松动的石头上，再加上喝了酒，重心不稳，才掉进河里。”李毅说。

“那个石头没有被人为破坏过吧？”张穆问道。

“据民警现场勘查的情况，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确实是意外死亡。”

听完赵千峰死亡的情况，张穆的助理小曾把一叠材料递给魏成，说道：“魏老师，这是您要的刘洋和罗勇之间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

魏成翻开这些材料，一字一句地翻看起来。张穆也是心思缜密之人，魏成一个月前在会上提出反对意见之后，他便把罗勇案件的材料又仔细梳理了一遍。罗勇和刘洋的这些聊天记录，张穆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内容。

“假苦瓜是罗汉果的意思吧？”魏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并拿出手机开始检索。

罗汉果别名假苦瓜、金不换，又叫神仙果，甘、酸、性凉，有清热凉血、生津止咳等功效。

张穆回想了一下说：“假苦瓜是刘洋给罗勇的昵称。”

魏成继续翻开通话记录，发现除了刘洋主叫的一次通话记录，1月29日下午还有一组凌江市本地拨打给罗勇的陌生电话号码。

“1月29日下午拨打给罗勇的这组号码是谁的？”

“是赵千峰的号码。”李毅说，“案发后，我们问过赵千峰为什么给罗勇打电话。赵千峰的解释是，他只是警告罗勇不要再纠缠刘洋。”

“都集中到了1月29日这一天，这么巧？”

“会不会是赵千峰察觉到刘洋联系罗勇，所以才打电话警告罗勇。”张穆说道。

魏成皱着眉头说了句也不是不可能，之后就陷入沉思。

在当地公安分局的协调下，李毅几人驱车来到处警的派出所。魏成刚下车，就碰见本应该准备赵千峰身后事的赵千山及其母亲激动地向当时处警的警员反映情况。

“我们要报案，小峰的死不可能是意外，肯定是刘洋弄坏了石头，小峰才掉进河里的。刘洋这个女人坏得很！在凌江的时候，罗勇也是她叫来的。”赵千山向民警说。

刚好张穆几人要向他们了解情况，便将他们请到了会议室。

“赵千山，你刚才说罗勇是刘洋叫来的是什么意思？”李毅问。

“1月30日案发当天晚上，我喝了酒，发了几句牢骚。吃完饭回家前，我又找小峰谈了下，他把我叫到一边，他让我放心，说过了今天晚上，罗勇不会再来打扰他们了。”赵千山回想了当时的情况，说道，“我问小峰为什么这么肯定。小峰没有多说，就说让我放心。我怎么可能放心。小峰架不住我追问，说罗勇就要去坐牢了。”

“坐牢？”众人很吃惊。

赵千山点头：“我当时喝多了，也没有多想。后来晚上听到了罗勇上门砍人的消息。我想起来小峰晚上和我说的话，就去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毅问：“赵千峰怎么说？”

“小峰后来被我问得没办法了，才跟我说，是他让刘洋去叫罗勇来的。”

“罗勇是赵千峰让叫来的！”在场的几个人都很惊讶，但魏成并不感到意外。

“赵千峰是怎么跟你说的？”李毅问，“只是叫来家里，没有别的？”

“小峰跟我说，他让刘洋告诉罗勇，还是想和罗勇过日子，让罗勇到家里来接她。我问小峰为什么要这么跟罗勇说。他说：如果罗勇敢来，就让他去坐牢；如果他不敢来，也可以让刘洋死心。”

还不待众人消化这个消息，赵千山继续说道：“我后来听小峰说，罗勇带了斧头上门砍人。可是接人为什么要带斧头呢？罗勇就是想杀人，他和刘洋早就算好了，他们想害死小峰。”

此时，赵千峰的母亲也激动地说道：“你们去查刘洋啊，她早就想跟我家小峰离婚。她打从嫁过来就是为了钱。要不是因为拆迁款下来了，她根本不可能乖乖回来！”

赵千峰母亲继续哭诉：“我早就和小峰说过，这个女人就是为了钱，小峰死活就是不相信。路上的那些石头平时都很稳当的，怎么就突然会垮呢？肯定是刘洋！她早就不想跟小峰过了，她是为了拆迁款才回来的。现在钱到手了，就想把人弄死。”

“阿姨，你说的刘洋想离婚是什么时候的事？”张穆问道。

“刘洋那女人就没有想在我们家长久过。大概在2019年，我有回在家听见刘洋和一个律师打电话咨询离婚的事情。”

“有一个问题我想请问下，案发之后，主要是2月8日之后，赵千峰有没有受过别的小伤，比如手上的小伤口之类的？”魏成问。

赵千山和他母亲都对此予以否认。

“小峰这辈子受的最重的伤，就是被罗勇砍的。刘洋那个女人也没安好心。”赵千峰的母亲哭着比画，“刘洋那女人和小峰吵架，往他受伤的地方打，那么长的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又裂开了，还去医院重新缝了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魏成眼睛一亮。

“具体日期我不记得了，就是你们检察官去小峰他们家了解情况之后，他们就吵架了，刘洋打了小峰受伤的手臂。”赵千山说。

赵千山和他母亲提供的信息让案件的侦破有了新的方向，张穆决定去赵千峰家找刘洋谈谈。

联想到罗勇之前的供述中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以及魏成发现的赵千峰的可疑行为，张穆判断赵千山的说辞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确实很有可能是赵千峰和刘洋联手做的局，给罗勇设了套。至于刘洋是不是如赵千山所说，借题发挥，和罗勇合谋要杀了赵千峰，可能还需要进一步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