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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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松林惊鸦振翅时,后院胖掌柜在漏棉絮的被褥里鼾声正浓,梦里金算盘拨得噼啪响,俨然已是樊城首富。

房梁突然“咯吱“作响,震得墙上发黄的“和气生财“字幅斜了半边,倒像是“和生财“三字在檐下打秋千。

胖掌柜鹌鹑般缩进被窝,忽闻后院腌菜缸“咣当“碎裂。

“天杀的!莫不是地龙翻身?“他赤脚蹦下床榻,肚腩撞得柜椅乱跳。

“掌柜的!“阿福顶着夜壶撞进门来,腌菜坛子在后头阿贵怀里滴着酸水,最小阿祥竟把鸡毛掸子舞得虎虎生风:“有!有强人!“

话音未落,前院瓦片爆裂声炸响,掌柜肉疼得直哆嗦:“我的青瓦!攒了三年才铺的瓦顶!“

抡起挑门帘的竹竿冲出。

“要死啊!大半夜……“骂声卡在喉咙里,却见前院数道人影立在院中。

当先的老道灰白寿眉垂到颧骨,玄色道袍绣满朱砂符咒,手中拂尘银丝根根透着冰碴,正是玄天门玄霄子。

身后背剑的中年男子一袭月白长衫,面如冠玉却生着双鹰隼般的吊梢眼,腰间玉佩刻着“剑宗“篆文,乃是“流云剑“风太白。

西墙角杵着个铁塔似的和尚,九环禅杖上的铜环冻成了冰疙瘩,赭黄袈裟外翻出半片金丝软甲,灵山寺“怒目金刚“苦智大师的吼声震得梅枝乱颤,“易三秋!十六载未见,可还记得老衲!“

“要打去外边打!可别拆了我客栈!”

胖掌柜扒着廊柱跳脚,忽被阿祥拽住裤带,“东家快看!”

却见东厢屋顶鹅黄身影,太乙仙宫玉矶道长头戴莲花冠,杏黄道袍缀着北斗七星,足尖点在冰棱上竟如踏春水。

北面墙头不知何时立了个雪衣女子,雪山派冷月仙子眸似寒潭,腰间冰魄剑尚未出鞘,檐角冰凌已长了三寸。

最要命的是梅树虬枝上,不知何时坐了位抱琴的素衣妇人,发间别着支木雕梅花簪,琴尾雷纹幽光流转。

她低头调弦时,项尘瞥见男子易三秋握箫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暗忖这焦尾琴主怕是旧相识。

胖掌柜与三个小二挤作一团,扒着柱子偷瞄。

这八人,除了项尘和白日里前来住店的男人,其他六人自然不识。

“这天杀的丧门星,莫不是仇家上门!”

胖掌柜心里早把满天神佛骂了个遍。

玄霄子当先发难,厉声道:“诸位同道,还不动手,速速擒了这易魔头!”

话音未落,只见玄霄子手中拂尘横扫,积雪化作一条白龙扑向梅树。

廊下灯笼剧烈摇晃,胖掌柜肉疼地扶住柱子,“哎呦我的灯笼!前日刚换的货……“

易三秋广袖翻卷,掌心旋出青光,玉箫横扫带起罡风,雪龙竟倒扑柴垛。

“半月柴火啊!“胖掌柜痛心疾首。

玉矶道长七星剑化虹而来,虚空织成一道八卦阵,易三秋箫作剑使,青光吞吐间竟将剑势尽数接下。

阿祥盯着玉矶道长发直,“这道长使的莫不是糖画招式?”

苦智禅师禅杖舞动,九枚冰环呼啸而出。

“三遁开!“易三秋足踏诡异身法尽数避开,冰环“嗖嗖“掠过石磨,将石磨击得粉碎。胖掌柜心头一颤,“

“造孽啊!我的青石磨!“掌柜捶胸顿足,阿福顶着夜壶嘀咕,“东家,这磨盘去年就说要换……“

“放屁!“胖掌柜揪住他耳朵,“去年腊月才上的桐油!”

冷月仙子秀眉一凝,冰魄剑铮然出鞘,霎时满院霜气凝针。

阿贵突然“阿嚏“震天响,鼻涕冻在腌菜坛沿,惊道:“怪了!怪了!这娘们比寒冬腊月还冷咧!”

易三秋长啸一声,玉箫横转如月,周身气旋骤起,那冰刺距身三尺便寸寸崩裂。

“寒潭映月不过如此。”易三秋冷笑,玉箫点地借力,身形拔起三丈有余。

风太白突然暴起,流月白长衫化作流光掠影,剑锋过处似有龙吟声不断,流云剑蓝芒大涨,剑指苍穹。

“凌天剑境!”

流云剑虚空诡异一划,万千蓝色剑气幻出,如山如海,一瞬间,漫天剑气凌厉而下。

惊得阿祥把鸡毛掸子舞成风车:“护驾!护驾!“

“护你个头!“胖掌柜抄起竹竿敲他屁股,“速去地窖搬酒!莫要被这些煞星打坏了……“

易三秋玉箫画圆,化做一道青光屏障,将剑气尽收,却听“叮“的一声,屏障赫然现出裂痕。

“好个凌天剑境!”易三秋怒极反笑,左手捏诀如莲,周身突然腾起真气,如紫焰一般。

苦智禅师见状,暴喝,“乾坤九遁!七遁已开!诸位快退!”

霎那间,紫焰顺着玉箫蜿蜒而上,一条紫焰巨龙呼啸而出,掠过之处,摧枯拉朽,竟将漫天剑气生生轰散。

一圈热浪涟漪散开,掀飞了胖掌柜的逍遥巾,露出一颗油光锃亮的脑门。

“东家!酒来了!“阿贵抱着酒坛踉跄冲出,恰被涟漪扫中坛身,应声而碎,陈年花雕香溢满院。

胖掌柜肉掌猛拍大腿,“妙哉!阿贵一月工钱!“

项尘正躲在远处观战,忽听得半空里焦尾琴声裂帛,那抱琴妇人十指如飞,音波竟将紫焰巨龙削去三截。

“衔春……“易三秋玉箫横在胸前,霜鬓沾了雪沫,“连你也要取我性命?”

燕衔春怀抱焦尾琴飘然落下,木簪上的梅花簌簌颤动:“十六年前你杀我恩师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那是他该死!”易三秋厉声道:“六大派都该死,自诩名门正派,却觊觎虎魄刀,污他项家为魔,就屠了项氏满门!”

虎啸声震得瓦当坠落,胖掌柜肉痛地扑接碎瓦:“我的瓦!足足三钱银子……”

“三秋,你既无心悔过,那也不必多言,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

燕衔春素手急拂,焦尾古琴霎时音波激荡,隐有千军万马踏冰河之势。

易三秋长叹一声,黑衫飘处堪堪避过音刃,玉箫横引间紫焰暴涨,却见那炎虎虽直取燕衔春面门,竟故意生生偏开三寸,将北墙轰成齑粉。

雪沫纷扬如雾,落在燕衔春肩头,沾在她鸦青鬓间,恍如当年二人琴箫合奏,梅林深处那簌簌落下的梅花。

“这曲《断金戈》本是贺你生辰……“易三秋苦笑道。

燕衔春十指猛然扣弦,“莫提往事!”

话音未落,五根琴弦突然绷直如枪,金木水火土五色气劲迸射,青砖地面如遭地龙翻身。

易三秋本可脱身,却任凭火劲燎焦左鬓,忽然大笑,“你留着梅簪,你还留着及笄时的定情簪!”

“住口!”燕衔春脸庞飞红,十指渗血,七弦忽作龙吟,暴涨三丈,化作锁龙钉,自焦尾琴腹激射而出。

易三秋望着她发间歪斜的木簪,竟不闪不避,任由锁龙钉穿透肩胛,殷红点点洒在琴弦之上。

燕衔春染血指尖蓦地凝住。

但闻朔风卷雪过残垣,恍惚又是姑苏城外,少年执梅立中宵。

易三秋咳血轻笑。

“十六年了,这七根锁龙钉的位置仍然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