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辰阳到了么？”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女孩走了出来。女孩穿着藏蓝色的制服，内搭白衬衫和领带，制服套裙下露出修长的小腿。她顶着一头灰白色的头发，额前挑黑，两只瞳孔一紫一绿，像是两颗宝石。
“完了。”林辰阳说。
“完了。”林曜也说。
这个面试官……就是那天碰到的漂亮女孩……
“哦？是你啊。”女孩认出了林辰阳，“还要拍照吗？”
“不拍了。”林辰阳摇头。
“那有点可惜，我还化了点淡妆。”女孩挑眉，“进来吧，我是伯里克学院的教授江岁，由我负责你的面试。”
“哥哥你完了你死定了。”林曜说。
“我完了我死定了。”林辰阳心说。
他跟着江岁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空荡荡的，江岁坐在一边，他坐在另一边，坐的端端正正，双手放在大腿上，好像做了错事被罚的学生。
江岁打开手提电脑，“那我们开始了。”
林辰阳点点头，他和林曜再三确认过了，对方只要一问他就闭眼装思考，这时候林曜就顶号上来，面试结束完他再上线。
“我那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江岁轻轻地问道。
林辰阳懵了，这什么问题？这考官绝对在徇私！
“哥哥你加油，这问题我答不上来。”林曜马上跑路，“跑路了再见。”
混蛋！我怎么知道你穿的啥？
“怎么？你那天至少盯着我看了半小时，还拍了不少照片，这些都记不起来？”江岁挑眉，“你晚上没梦到我么？”
林辰阳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背……然后重重地磕在桌上。
“这是什么回答？”江岁疑惑。
“红豆泥斯密马赛。”他操着不熟练的日语说道，“姐……江教授，我向你道歉，那天真不是故意的……好吧是临时起意的，但我不是那种人，真的……非常对不起。”
他不敢抬头看对方，要是这时候地上有条缝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沉默了一会，林辰阳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他一抬头，看见江岁拿着台照相机对着他。
“好了，我们扯平了。”江岁摁下快门，“不介意我回去洗成大头照吧？”
“不介意不介意……”林辰阳疯狂摇头，“你做成表情包都没问题。”
“你说的也对。”江岁点头，在笔记本电脑打字，“刚刚算逗你玩的，面试正式开始喽。”
“第一个问题……”她转着笔，“嗯……你研究天文吗？”
“嗯……研究一点。”林辰阳摇摇头，她不是应该问“你为什么申请我们学校”和“介绍一下自己”吗？这才是面试官应该问的问题啊，研究天文？难不成他们的主要专业是观察火星撞地球或者太阳老化膨胀？
“你相信外星人吗？”江岁问道，“可以用中文回答。”
林辰阳心说你们学院不会真的是教大型爬行动物的宰杀技术吧？
“相信。”林辰阳点头。他从小看了很多的外星人入侵电影，觉得宇宙里一定是有外星人的，要是没有那绝对是宇宙不够大。
“第二个问题，如果有外星人，那么你觉得它们的文明是怎么样的？”江岁问。
“我知道这问题很古怪，因为我们学院的主要专业是天文学。江岁补充，“观星嘛，大部分人都相信外星人。”
“这样啊……”林辰阳若有所思地点头，开始思考外星人的文明。他觉得外星人的文明总不可能像铁血战士那样吧？开着宇宙飞船到处飞拿着各种高科技武器然后脱光衣服肉搏？
“好啦别想了……”林曜的声音响起，“这题你答不对的，我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热如潮水般自林辰阳的心海深处喷涌而出。那股强烈的情感仿佛是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岩浆，瞬间找到了突破口，以势不可挡之势向上翻腾着。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一种力量正在自己的胸腔内跃动。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重锤敲击鼓面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这种燥热的感觉顺着血液流淌的轨迹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沉浸在了一种炽热的氛围中。
渐渐地林辰阳发现那个原本模糊不清的存在竟然开始在他的体内逐渐显露出轮廓。它宛如一个沉睡已久的巨人，正伴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苏醒，成长。
这个神秘的“人”不断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域，毫不留情地挤占着林辰阳身体内部的每一寸空间。侵入他的骨骼，使其微微颤抖；渗透进他紧绷的肌肉，令其不由自主地抽搐；挤入他错综复杂的血管，导致血流加速奔腾；甚至还占据了那些至关重要的器官……整个过程就如同一只正在蜕壳的螃蟹，脆弱的新生命在陈旧坚硬的外壳保护之下悄然孕育成形。最终，当新生的组织积蓄够足够的力量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冲破束缚，展露出全新的姿态。
他害怕地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
他感觉自己好像砍掉了手脚拔了舌头，能看见听见，但什么都做不了。
“别害怕，我出来了。”林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第一次嘛，难免不适应。”
林曜出来了？！原来她说的感觉是这种感觉！
“那行，交给你了！回去请你吃饭！”他在心里大叫。
“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吃。”林曜的声音透露着无奈。
林辰阳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江教授，我认为外星人的文明和人类的差不了多少，或者说一模一样。”
他骤然转变的语气和神态让江岁懵了一下。但她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江教授，您有看过一本书吗？书名叫《三体》。”
“看过。”江岁点头。
林辰阳接着说：“《三体》里面提到黑暗森林法则，其实不管哪个星球的生物，生存都是第一需求。所以在发展的过程中都会面临资源争夺等相似的情况，从而产生类似的社会结构和文明形态。”
“很独特的见解。不过如果外星文明比人类强大太多，也许不需要遵循这样的规则呢？”
林辰阳笑了笑，“江教授，就算强大很多，在他们的进化历程中必然也经历过资源匮乏等问题，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本质和人类一样的？”
“《三体》里提出了很多超前的词汇，例如水滴、二向箔、智子、死线等等，它们都能对一个文明产生毁灭性打击。”林辰阳并没有理会江岁的问题，“它们是作为武器被制作出来，目的很简单，清理敌人。毕竟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能心平气和谈生意干嘛要带枪？”
江岁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现在回到我最开始的话，为什么外星人和人类没什么差别。”林辰阳看着对方，“因为人类想象不出自己没见过的物种。”
“嗯？”江岁明显对这个说法产生了兴趣。
“像三体文明、智子、死线、二向箔这些再怎么强大，它们终究是人类想象出来的，是作者虚构出的东西，并不存在。”林辰阳说，“你可能会说那万一作者见过它们呢？如果见到的外星人是高维文明——如果能见到的话——那我们是没办法形容它的，现有的词汇形容不了那种文明；如果见到的和我们一样是三维生物，那不就是《独立日》和《星河战队》吗？”
“所以当你问出‘外星人的文明是怎样的’的时候，其实是变相地在问外星人的文明发展程度以及双方开战的话人类能有多少胜算。”他补充道，“人类想象不出那种高维文明，他们所能想象出的最大最强的敌人只有自己。所以我觉得外星人和地球人差别不大，反正地球人在外星人眼中也是外星人。”
江岁点头，似乎是对他回答的肯定。
“牛逼！太他妈牛逼了！牛逼！”林辰阳在心底里大吼，“牛逼！大姐高！大姐硬！大姐又高又硬！”
要不说出国这事全靠林曜呢，要是林辰阳亲自上他只会说你看过《星河战队》吗？我认为外星人都是大虫子，吃人脑子的那种。
“好了，下一个问题。”江岁敲敲键盘，“你相信超能力吗？”
“这又是什么问题？天文学家还考虑这个？”林辰阳在心底里嘟囔。
“相信啊。”短暂的思考后，林辰阳点头。
“为什么会相信？”
“很简单的理由，超能力其实就是弱小者的自我欺骗。”林辰阳短暂思考过后，说道，“就像你一无是处，在生活里就是根杂草，谁都可以踩你一脚，那你就甘心被踩吗？是不是很希望有力量打脸回去？但是你不行，你没有力量，你可以拿命去拼一把，然后在铁窗后面唱铁窗泪。所以超能力其实就是弱小者的想象，可能你会说有一颗强大的心胜过千军万马，但事实是那只是弱小者的自我欺骗，杂草有心可变不成参天大树。”
“漂亮！绝杀！绝……”林辰阳刚在心底夸赞，却马上蔫了下去，因为这番话感觉不是说给对方听的，更像是说给他听的。
“很独特的回答。”江岁点头，“下一题，你怎么看待豪门联姻的？”
“喂喂？你这是什么问题？美国面试官问的都这么离谱吗？”林辰阳心说，“这不是门当户对吗？”
“觉得怪很正常，上一题超能力是因为我们有心理学专业，这一题是因为我们有政治经济学。”她又补充道。
“你把问题看的太简单了哥哥。”林曜心说，“这面试官在套话呢。”
“那大姐你加油！老弟挺你！”
“什么时候我成大姐了？”
“我认你作大姐行吧，我妈还认别人做干弟弟呢。”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江教授。”林辰阳——或者说林曜——抬起了头，“豪门联姻是门政治，本质就是权力的获取、分配、运用和维护。中国古代不缺乏联姻的国家，很多小国会和大国联姻以寻求庇护和合作，现在的豪门联姻也是同理，要么庇护要么合作。你可能会说门当户对，但事实上哪怕遇到的是所谓的真爱，他们的真爱也只是权力游戏的附加品而已。”
“拿如果你身处一场豪门联姻之中，你会怎么做？”
林辰阳，或者说林曜，微微一笑，“如果我是被迫卷入，那我首先会评估这场联姻背后的利益关系。如果反抗能带来更大利益或更小损失，我会坚决反抗；若顺从能得到更多好处，我会暂时蛰伏，同时暗中积攒自己的力量，等到有足够实力时打破这种局面，夺回自主权。如果我是主动参与，那必然是看到其中巨大的利益可图，我会巧妙利用各方势力，让自己成为这场联姻中的最大受益者。这是一场拼脑子的游戏，游戏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同归于尽。但不管谁死了，这场游戏的其他玩家都会受到波及，所以变相的属于同归于尽。真正的好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站在他们的尸体上，他们要么臣服要么去死，就这么简单。”
江岁记录的手顿了一下；林辰阳则震惊了——这个妹妹怎么这么能说？！要是他来他只会说有钱拿就行哪里管那么多，这真的是同一个大脑能想出来的么？
“江教授，您是个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毕竟大多数人找对象过日子只是不讨厌对方，说喜欢说爱更谈不上，更遑论家长安排的对象了。”林辰阳微微侧头，“我无意冒犯，只是单纯地陈述我的心中所想。”
“很有趣的回答。”江岁挑眉，“好了，最后一个问题，请看着我的眼睛。”
林辰阳微微点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这搞什么？这又是什么环节？你俩是深情对视上了吗？”林辰阳在心底里疑惑，“拜托大姐你别看了好么？我承认你的眼睛很好看，美瞳在哪买的？”
“林辰阳，你是个天才。”江岁一笑，在电脑上记录，“他们告诉我说这里有个天才，看来是真的。”
“恭喜你，面试通过。”江岁起身和林辰阳握手，“你的一切文件会在两周以后送达，欢迎加入伯里克学院。”
“谢谢。”林辰阳，或者说林曜，说道。
“结束了？”林辰阳在心底里问道。
“结束了。”林曜在心底里回答。
“这是文件，你签字一下。”江岁递过来一份文件，“我们学校全面普及中文，不用说英文，但鉴于是在美国，我还是建议你学点英文。”
她看出了林辰阳的疑虑，“因为我们的天文专业和中国的传统天文学有关，所以为了方便研究我们是全面普及中文的。顺带一提我们还有中医课程，除此之外还有生物、物理、数学、历史、机械、文学、艺术等等学科，因为很多研究和中国的古代文献有关，所以我们全面普及中文。”
林辰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走到电梯里的时候一种酸痛感骤然袭来，林辰阳感觉自己好像睁着眼睡了一觉，浑身酸酸的。
“呼——有惊无险！”林曜的意识退去，重新在脑海里响起。
“太牛了！你是怎么答出来那种题目的？我以为你都要栽了。”林辰阳止不住地鼓掌。
“我说了，给我一晚上我微积分都能学会。”林曜的声音有点得意，“回去收拾东西，准备飞美国去喽。”
深夜，江岁在桌前整理文件。
她把文件订好装进文件袋里，离开了酒店。在门口打了个车，在一个小区下车，坐电梯上楼。
“电影里神秘人物的出场都是出现在主角家里的，当主角打开门时就会撞上等候多时的神秘人物。”江岁摸出钥匙，看向安全通道“你呢？你不在我家里等我在楼梯里等我？不怕蚊子咬啊？”
“擦点风油精就行，提神醒脑的。”女人从楼梯间里走出，她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留着短发，姣好的面容上满是疲惫，“而且我也没钥匙，总不能破门进去吧？”
“我没给你钥匙吗？”
“我忘带了，出门吃个烧烤忘了这回事，二十八楼，我总不能当着一堆人的面爬上来吧？”女人耸肩。
“你好像没睡好？”江岁打开门。
“我在倒时差，前天熬夜追剧了一下。”女人看了看时间，“现在大概十八小时没睡，等下洗个澡能睡的跟头猪似的。你呢？休假还顺利么？”
“不顺，被临时叫起来去面试了个新生。”江岁把包放在桌上，“你帮我录下档案。”
“这小地方还会有神经病加入我们？”女人打开包拿出电脑，“怎么样？B还是C？”
“我给的评级暂时是A，脑子很灵活，想法很独特。”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脑子灵活想法独特的多了去了，学院不缺那几个。”她叼上一根巧克力棒。
“我对他用了我的骸灵，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江岁说着打上洗发水，“他的受影响程度在你我之上，可能接近S，具体的要到共鸣测试才能确定。”
“很简单的理由，超能力其实就是弱小者的自我欺骗……”女人看着屏幕上的男孩，咬着巧克力棒。
“怎么？你想提前拉人了？”女孩的脑袋从浴室里探了出来。
“没，我只是觉得这家伙的回答很有趣。”女人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