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着青纹的影子
林渡扛着自拍杆跨进慈安院铁门时，差点被飞来的皮球砸中脑门。一群孩子尖叫着从他腿边窜过，有个扎冲天辫的小姑娘正举着水枪追打戴奥特曼面具的男孩，水珠在阳光下划出彩虹弧线。
“林师傅这边！”院长是个烫着羊毛卷的大妈，围裙兜里还插着织毛衣的竹针，她在晾衣绳下挥手，绳上挂着的海绵宝宝床单正在滴水。她脚边蹲着个小豆丁，正用粉笔在地上画歪扭的太阳，而所有阳光都避开了西北角的葡萄架。
架下的水泥管里蜷着个人形黑影。林渡眯起眼，调整好自拍杆角度，直播间的弹幕突然暴涨：
「老公身后有美人！」
「那个阴影里是不是藏着NPC？」
「这弟弟好像柳家祠堂的画像…」
「截屏了截屏了！病弱美少年我斯哈斯哈」
凑近才看清是个穿褪色连帽衫的少年，过长的刘海像帘幕般遮住眉眼，此时正用铅笔在膝盖上的素描本上涂抹。小橘突然从背包里弹出猫头，肉垫踩过林渡的锁骨，“刷-”炮弹般冲向水泥管。
“喂！回来！你昨天刚洗的jio...”话音未落，橘色毛团已经钻进少年怀里。小寒僵住的手指悬在半空，铅笔尖被小橘的脑门撞翻在了地上。猫却翻出肚皮，尾巴缠住他缠着青纹的手腕。
林渡蹲下身时嗅到小寒身上淡淡的药膏味。“你们福利院还发美少年啊？”他故意把自拍杆镜头怼过去，“给家人们笑一个？打赏分你三成。”
素描本啪地合上，封面溅满颜料点宛如星空一般。小寒把脸埋进猫肚皮，后颈凸起的脊椎骨像串缩小的佛珠。远处踢球的孩子们突然安静下来，穿背带裤的小女孩小声说：“寒哥哥会变魔术哦，上次把我破的皮卡丘修好了...”
院长妈妈揪着林渡的卫衣帽子往后拽：“别吓着孩子！上个月他在后巷捡了枚铜钱后，整夜整夜在墙上画怪画。”她掏出手机展示照片，布满抓痕的墙壁上涂满眼睛状漩涡。
“说不定是下一个毕加索呢。”林渡从裤兜摸出颗柠檬糖，“吃糖吗？驱魔限定款...”话音未落，小橘的爪子快成虚影，糖纸在空中裂成两半。少年从猫毛里抬起半张脸，淡色的唇抿成缝。
驱魔仪式变成一场闹剧。林渡踩着滑板车绕院子转圈，符咒其实是便利贴裁的，背后还印着“早日脱单”。孩子们追着他要贴纸，还有个小胖子把“镇魂符”粘在鼻涕虫上说要封印妖怪。
只有小寒始终蜷在水泥管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到林渡脚边，像条沉默的锁链。小橘扒拉着少年的袖口，露出腕间青黑色的血管纹路——那图案竟与院长照片里的漩涡画一模一样。
“收工！”林渡把最后一张符贴在院长妈妈的草帽上，“建议多买点《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镇宅...”转身时背包带突然绷紧，素描本的一角从水泥管里伸出来，画着他踩滑板车的背影，周围爬满火柴人组成的锁链。
晚风掠过晾衣绳，所有床单齐齐转向小寒的方向。林渡假装没看见少年偷偷往他包里塞回柠檬糖，糖纸被折成精巧的千纸鹤。直到他跨出院门，小橘仍蹲在围墙上回头望，金瞳里映出小寒在二楼窗口挥手道别，指尖缠绕着月光般的细丝。
共享单车蹬出两个路口后，林渡发现桃木剑上粘着根银白发丝。蓝牙音箱突然自动播放起本不应该响起的《摇篮曲》。
正当他蹬着共享单车拐过第三个路口时，蓝牙音箱里的《摇篮曲》突然升了三个调，尖锐得像指甲刮黑板。小橘从车筐里窜上他肩膀，肉垫拍飞了他刚点的奶茶吸管。
“祖宗，这是第三杯了！”他捏着倒地的破杯子回头，发现孤儿院方向的天色比别处暗沉，云层漏下的月光像把生锈的刀。空洞的景色让他觉得有丝不对劲。
他干脆回到孤儿院，正当咬着烤肠推开铁门时，《摇篮曲》的旋律突然卡在破音处。蓝牙音箱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杂音，惊飞了槐树上的乌鸦。小橘从他卫衣帽子里弹出脑袋，金瞳死死盯着二楼某扇窗。
“小林师傅？”院长妈妈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头，“驱魔不是结束了吗？”
“售后服务！”他晃了晃滋滋作响的音箱，塑料符咒从背包侧袋漏出来。此时二楼午睡室的门把手上凝着层冰霜，但现在可是三十度的夏夜。
林渡爬上午睡室的门口，小橘突然弓背炸毛，爪子勾破了他新买的洞洞鞋。林渡摸到门缝溢出的寒气，手机电筒光扫过满墙小寒之前的涂鸦，那些扭曲涂鸦宛如一颗颗眼睛集体转向门口，中心部位还嵌着跳跳糖颗粒。
“现在小孩挺朋克啊。”他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捡起发现是小寒的皮卡丘玩偶——棉花里塞满缠绕头发的铜钱。蓝牙音箱突然切到《大悲咒》DJ版，震得天花板掉灰。
黑暗中有铅笔摩擦声。林渡掀开海绵宝宝窗帘时，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呛到。小寒蜷缩在飘窗角落，左手腕的青色纹路像活物般爬上素描本，正自动绘制一位红嫁衣女子的画像。少年呼吸间带着白雾，脚边散落的蜡笔融化成血红色水洼。
“人体空调挺节能哈？”林渡跳进房间，用桃木剑戳了戳画像，剑柄的蓝牙音响被他切换成“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小橘窜上窗台冲画像哈气，玻璃倒映出密密麻麻的铜钱虚影——正是之前林渡出发前电线杆上的黑影形态。
院长妈妈突然在楼下尖叫。林渡冲到走廊时，见到的却是满地蹦跳的冻鱼——每片鱼鳞都嵌着铜钱。而小寒不知何时贴到他身后，冰凉的手指在掌心画圈：“她...要新郎...”
整栋楼的灯光开始抽搐。林渡被小橘拽着裤脚退进厨房，发现冰箱里的冰块凝成新娘轮廓。蓝牙音箱彻底失控，混着《摇篮曲》与女人啼哭的声波震碎玻璃罐，腌黄瓜汁在地上汇成个“囍”字。
“看来今晚要加班了啊！”他抄起平底锅当盾牌，眼神示意让院长妈妈离开，紧接着把跳跳糖当朱砂撒向冰新娘。小寒突然撞开他，素描本上的嫁衣袖跳出来缠住冰箱，蜡笔颜料遇冷爆出绚烂火花。冰雕碎裂的瞬间，二十枚铜钱同时射向小寒的心口，此时小橘跃起用肉垫拍飞十七枚。
剩下三枚铜钱打在小寒的胸前，随后摆出倒三角阵型。林渡手背的灼痕突然发烫，脑海中闪出女子独自梳理头发的画面，腕间青纹如血管搏动，而窗外月光正好照亮铜钱内圈的“柳”刻字。
晨光穿透乌云时，嵌入铜钱后的小寒直接昏倒跪在地上，林渡嚼着化掉的冰棍，看到小寒胸前的铜钱涌出发丝。蓝牙音箱持续消耗着电量，发出声似有若无的轻笑。小橘蹲在废墟里舔爪子，胡须上粘着片腥红的嫁衣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