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背影
令小贩没想到的是，时隔许久后，再一次买糖葫芦的客人是一位模样比他还狼狈的女孩。
狼狈且漂亮的。
她没有伞，甚至连简陋的蓑衣都没有，两只纤纤玉手举过头顶，就这么勉强的替她遮挡一点雨水。
右耳垂上罕见的水晶配饰透明无色，早已融于水中。
“你聋了？赚钱的事还能做的如此粗心，难怪这糖葫芦一根都没卖出去。”
被骂了……
小贩缓过神来，有些委屈，卖不出去跟他又没关系，现在这世道处处是蛮荒之地，杀人放火，结盟立派，强者仗势欺人，弱者勾心斗角。
粮食的价格也因此炒成了天价。
这般想着，小贩迟疑的看了客人一眼，“五个金币一串，我给你拿了？”
“五个金币？！你抢钱呢？”
小贩闷着声说道∶“我家的粮食全被蓝舍的人抢完了，只剩这些糖葫芦……”
“抱歉，我的奶奶生了场大病，现在急需用钱……”
他说着说着垂下头，没敢看客人脸色。
“啧……来一串吧。”
小贩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眶微红。
“快点！磨磨唧唧的算什么男人。”
“好好……我马上给你拿。”
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开张”，他心情激动，手忙脚乱的从木架子上取下一串。
“姑娘，你的糖葫……”
话还没说完，他发现客人似乎不动了，两只手不再用来挡雨，反而不由自主得垂在腿边。
狼狈的姑娘侧过身子，小贩只能瞥见她银色发丝下怔愣的侧颜。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远处的青石板桥上，正中最高处一把红色的伞独立于烟雨中，它的主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能看出那人身姿挺拔清冷，可与之反差的红色高马尾耀眼夺目，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红伞下的人背对他们，分明是不可亵渎，遗世独立的，偏偏那抹刺眼的红色意有夺魄的目的，勾的人心无法自拔，越陷越深。
“喂。”
小贩陡然回过神来，面对客人不耐烦的神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糊涂，他居然看一个背影看入迷了。
他又举起那串糖葫芦递给客人。
“你要的糖葫芦，请拿好。”
客人接过，此时的动作却有一些急躁。
“接好了！”
他忙伸出手接过金币，只是下一秒就傻眼了。
一共是10枚金币静静躺在手心里。
“姑娘，你的钱给多了……”
小贩一愣，话还没说完，就见客人一只手接过糖葫芦跑远了，朦胧中，蓝黑衣带上彻响的银铃竟比这雨声还要清脆，动听。
他看见她朝远处的桥上跑。
不对……
小贩抹了把脸上的雨，去看盛满糖葫芦的木架。
唯有一处地方，相间的两个孔洞里渗满了水。
那位客人没有给多……
*
凌六白拍好了她的替身戏份，确实是很傻的一幕——拍雨中撑伞的背影。
她换下衣服，旧校服随手往身上套。
原本昨天凌玖七要带她去买衣服的，但是没钱。
因为买菜时凌六白看到了海鲜市场的大螃蟹，她吃过螃蟹，曾有一段时间天天吃。
隔了几百年再次见到螃蟹，凌六白觉得新奇，于是便蹲在人家店前看出了神。
凌玖七以为姐姐想吃，就用刚打工赚来的钱买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用谢知礼给的那张卡，凌玖七解释说还不到时间，他怕谢知礼使些歪脑经，谨慎点好，若真到了走投无路之地，再用不迟。
凌六白不太懂他的弯弯绕绕，不过衣服什么的对她而言无所谓，吃饱才是硬道理。
*
“咔！文慕，你的状态不对。”
导演的职业操守上来了，他举着大喇叭上前。
“你撑伞，谢小少爷朝你跑过来时，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表情要稍微柔和些。”
“太紧绷了，代入一下，他是你带有好感的人，不是什么陌生人。”
“对不起导演，我太紧张了。”
文慕愧赧道。
“……”
一旁的谢知礼无聊的扣着戏服上装饰的平安结。
是崭新的，造型精美。
他看了两眼，心下没由来的烦躁。
这导演组真是群白痴，主角奔波战斗那么久，带了几十年的平安结却干干净净，脑子被狗吃了。
谢知礼这般想着，眉眼阴郁。
作为本场咖位最高的演员，他所饰演的自然是主角——曦和。
听见导演喊再来一次，谢小少爷嘴角微微下垂，眉头紧锁。
这场三人戏，主要讲曦和与花菀交谈失败后离开，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雨，他忙着躲雨时突然看到桥上凌若烟撑伞的背影，便向她跑去。
为了迎合雨的背景，谢小少爷已经穿着湿衣服半小时了，假发也湿答答的粘在他额前。
“赶紧拍！”
看出“大佛”的怒火，导演不敢懈怠，忙推搡着文慕上场。
雨声淅淅沥沥，少年“曦和”不可置信得看向雨中撑伞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也顾不上躲雨了——或者说他终于遇见一处独属于他的避雨所。
“曦和”踏上每一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穿过茫茫人海，朝雨幕里唯一的静景飞奔。
可突然，少年人瞪大双眼，脸上欣喜的表情冻结一瞬，仿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击中心弦。
拍摄的工作人员一愣，忙用眼睛暗示导演。
王导硬着头皮，故作轻松，笑呵呵打趣道，“谢小少爷，你……”
开口的话在对上那双极致冰冷的的双眸下悄然噤了声。
导演吓了一身冷汗，寻思着又哪里招惹了他，却发现谢小少爷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王导沿着阴冷的视线看向门口∶
一个本该离开的人却被另一个人堵在门口，两人距离离得很近，似乎是聊了什么，他们突然并肩走着，一起离开了剧组。
*
“好久不见……”
花灼半边身子倚在门上，长腿微曲，他的长发梳成一个低马尾静静斜靠在左胸前，笑容依旧，神态却多了几分玩世不恭。
“要不要和老朋友叙叙旧呢？”
青年的声音温情似水，喉间带着一点哑意，诱惑而撩人。
“……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