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铜楼鬼市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三响,秦淮河面忽然泛起青雾。秦南站在乌衣巷口的石牌坊下,手中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绿锈。面具内壁的铭文在亥时三刻准时显现:“建文四年七月初七,观星台“。这个日期,正是金川门之变前三日。
“大人,验尸房出事了。“宋翊提着灯笼疾步而来,官袍下摆沾满泥浆,“周大福的尸身......在融化。“
停尸房内烛火幽暗。原本僵硬的尸体此刻如同蜡像般瘫软,皮下渗出金红色黏液,在青砖地上汇成八卦图形。秦南用银针挑起黏液,针尖瞬间蒙上霜花——这分明是《道藏》中记载的“赤泉“,传说产自昆仑墟的至阳之物。
“寅时三刻开始异变。“宋翊翻开验尸录,“先是涌泉穴的银针自行退出,接着......“话音未落,尸体的左眼突然爆开,滚出颗琉璃珠。秦南用帕子裹住细看,珠子内竟封着半只蜈蚣,百足上的金环与姚广孝禅房里的蛊虫如出一辙。
五更鼓响时,南镇抚司的密函到了。秦南就着烛火烤开火漆,笺上画着幅星图——紫微垣东北角的贯索星格外明亮,旁边批注:“天牢现,主重犯出“。这是姚广孝特有的暗语,意味着诏狱有变。
当秦南策马赶到刑部大牢时,青龙坊方向已腾起火光。典狱官跪在血泊中,咽喉插着半截袖箭——与慧明那晚使用的制式相同。关押白莲教妖人的地字三号牢房,铁栅栏被某种巨力扭曲成麻花,墙面上留着个焦黑的手印,指节比常人多出一截。
“六指......“秦南用刀尖刮下焦灰,闻到熟悉的硫磺味。这让他想起地宫铜匣里的《推背图》,图中从门扉伸出的正是六指手掌。突然,狱卒尸体怀中的更漏发出异响,青铜外壳裂开,露出里面的机括零件——这根本不是更漏,而是伪装的浑天仪!
浑天仪上的二十八宿方位与星图帛书完全相反。当秦南拨动危宿星位时,底部弹出个玉雕蜘蛛,八足分别指向八卦方位。在震位足尖,刻着行小字:“九月初三,玄武湖,子时“。
这个日期与供桌上《金刚经》里的密语完全一致。
暴雨再次倾盆时,秦南带着十二缇骑包围了天医局。查封的院落中,晾药架上的何首乌全数枯死,根须纠缠成无数人形。在库房最深处的丹炉里,他们发现了半融化的青铜面具——与地宫出土的面具正好能拼合成完整的一张。
“大人!“缇骑从灰烬中扒出块铁牌,正面阴刻着三重楼阁,背面是首回文诗:“天外楼接楼外天,玄中妙藏妙中玄“。秦南将铁牌浸入雨水,牌面逐渐显现出荧光脉络——竟是应天府的地下暗河分布图,而在紫金山位置,河道突然九十度转折,形成个标准的八卦阴阳鱼。
突然,丹炉剧烈震动。秦南推开众人瞬间,炉内喷出青色火焰,将铁牌烧熔成赤红铁水。火舌舔舐过的地面,显露出隐藏的砖刻星图——这次是完整的九重天星阵,第八重天位置刻着“白玉京“三个字。
“快退出去!“宋翊的喊声被爆炸声淹没。秦南在热浪中抓住个药童,少年脖颈处的青龙刺青还渗着血珠——这是三日前才纹上的新伤。
“青龙帮在炼什么?“秦南将绣春刀横在药童咽喉。
“不...不是炼药......“少年颤抖着指向东南,“他们在造楼......能通天的铜楼......“
秦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紫金山巅的乌云里,隐约有座楼阁的飞檐时隐时现。那绝不是人间应有的建筑——九重檐角挂着青铜编钟,每个钟舌都是人骨形状。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秦南独自站在玄武湖畔。按照线索,九月初三的子时该有异变。湖面飘起浓雾,他取出青铜面具覆在脸上,世界陡然变色——原本空荡荡的湖面,赫然立着座七层铜楼,每扇雕花窗后都晃动着人影。
划船靠近时,船底突然传来刮擦声。秦南探身下望,水中浮着无数铜钱,每枚钱眼都穿着根指骨。这些指骨突然聚合成巨手,将小舟拖向铜楼底层。
铜楼内充斥着硫磺气息。秦南的皂靴踏在青铜地砖上,每一步都激起梵钟般的回响。廊柱间飘荡着人皮灯笼,灯面绘着倒写的《孝经》。在转过第七个回廊时,他见到了此生最诡异的场景:
十八具无头尸体正在宴饮。他们脖颈断口处伸出铜管,相互连接成星图状,手持的酒杯里盛着水银。主位上的尸体突然抬手,掌心的嘴开口说道:“秦千户,九重天恭候多时。“
秦南的刀锋劈开尸体胸腔时,迸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金沙。沙粒在空中组成新的星图,摇光位指向他怀中的青玉八卦。当八卦触及星图瞬间,整座铜楼开始旋转,墙壁渗出写满符咒的血浆。
在楼顶的青铜门前,秦南终于见到了活人——三个头戴混元巾的道士正在举行仪式。他们脚下的阵法用汞浆绘制,中央悬浮的正是消失的永乐青玉八卦。当秦南挥刀斩断法阵时,道士们齐声大笑:“太迟了!天门已开!“
铜门在巨响中缓缓开启。门后是条青铜甬道,两侧壁龛里摆着人头灯盏,火光竟是诡异的蓝色。秦南走到尽头时,呼吸几乎停滞——这里矗立着座与报恩寺一模一样的琉璃塔,但通体漆黑,塔尖穿透翻滚的血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塔前跪着上百名官员,他们的官服补子上绣着建文年间的朱雀纹。在这些活死人般的队列前方,有位戴金丝翼善冠的男子正在挥毫泼墨,他笔下的《兰亭序》每个字都在渗血。
当男子转头时,秦南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那张与当今天子朱棣七分相似的脸上,长着双完全漆黑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