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烛祭

谢云深指尖的血泪滴在铜镜上时，我手腕的灼痛突然转移到心口。四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孟兰盆节的血色黄昏，我穿着嫁衣将青铜镇物扔进往生河，河面浮起的却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十万阴兵森白的脸。

“当年你拔出的桃木钉，现在该用你的魂魄来补了。“

黑无常的锁链化作万千毒蛇缠上脖颈，谢云深的白袍被阴风吹成血色喜服。鬼门关牌楼轰然倒塌的瞬间，整座古镇开始向上翻折——青石板街道变成布满齿痕的舌头，两侧商铺化作嶙峋肋骨，我们正站在某种巨兽的喉腔里。

铜镜从我手中腾空而起，镜框雕刻的十八层地狱图纹渗出血珠。当第一滴血落在巨兽的“喉壁“上，那些暗红色的肉瘤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我这才看清所谓古镇的真面目：四百年前被谢云深封印的饕餮鬼王，此刻正在苏醒。

“沈姑娘可认得这个？“

白无常的袖中飞出盏人皮灯笼，灯罩上刺着的《往生咒》正是我的笔迹。三天前在民俗博物馆修复的残卷，此刻正在烛火中显现出隐藏内容——崇祯七年的孟兰盆会记录里，我亲手将青铜镇物系上红绳的画面清晰可见。

灯笼里的烛火突然暴涨，火苗中浮现出三百具青铜棺椁。每具棺材都伸出布满符咒的手臂，指尖缠绕着与我手腕相同的金丝云雷纹。当其中一具棺材的盖板滑开时，我听见了此生最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具穿着现代卫衣的腐尸，顶着与我完全相同的脸。

“历代转世身都替你镇着鬼门。“谢云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左脸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唯有这世你提前苏醒，饕餮才会...“

地面突然塌陷成沸腾的血池，我坠入镜中世界时，看见现实中的丰都鬼城正在崩塌。游客们后颈的纸人自动脱落，那些轻飘飘的纸片落地即成青面獠牙的夜叉。最恐怖的是鬼帝神像——那尊百米高的石像眼中淌出沥青般的液体，所有被沾到的建筑都开始长出肉触须。

镜渊里的时空错乱不堪，我握着从棺材里抢来的桃木钉，在无数个自己之间穿梭。穿护士服的“我“正在给腐烂的婴儿接生，穿龙袍的“我“将活人塞进编钟铸造...当第十七个转世身被刺穿心脏时，铜镜背面浮现出血字谶言：

**破镜不照影无常泪始干**

现实世界的惨叫声穿透镜面，我看见谢云深被饕餮的舌头钉在鬼帝神像掌心。他雪白的长袍浸透鲜血，却还在用哭丧棒画着封魂符。那些从地底涌出的亡魂正顺着他的伤口钻进体内，每吞噬一个魂魄，他面具般的脸就多裂开一道缝隙。

“阿素，看灯！“

谢云深突然扯断自己的锁骨掷向空中，森白的骨头化作万千河灯。四百年前我亲手放走的那些河灯，此刻载着历代转世身的残魂撞向饕餮的巨口。当最后一点荧光没入黑暗时，我手中的桃木钉突然变成半截龙凤喜烛。

青铜镇物从血池底部升起，上面缠绕的正是当年我系的红绳。铜镜里的历代“我“突然同时开口：“以无常泪为烛，以破镜身为鞘！“谢云深剩余的身体正在消散，他最后一点残魂裹着桃木钉刺入我的眉心。

剧痛中，我尝到了四百年前那杯合卺酒的味道。

饕餮的咆哮震碎了镜中世界，我握着贯穿心脏的桃木钉跃入血池。青铜镇物的锁链自动缠上四肢时，我看到谢云深在消散前做出的口型：

“这次换我替你镇守阴阳。“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