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8章 辽西豪杰
涿郡,郡守府大厅内,鸦雀无声。
主位上,一名宽额瘦长脸的男子盯着面前昂首肃立、面色刚毅的汉子,一脸不悦。
“伯圭,你为何没得到我军令,擅自出兵!”
那男子怒声说完,公孙瓒板着脸,大声解释道:“韩太守,战机稍纵即逝,属下是不得已为之。”
“倘若那支乌桓骑兵攻入县内劫掠,岂不是丢了太守颜面!”
太守韩卓听完公孙瓒辩解,心中怒气消了几分,嘴角露出一抹干笑,“怎么,你这意思像是我还要谢你不成!”
“属下不敢!”公孙瓒双手抱拳,欠身一礼道。
“你可知道,因你擅自出兵一事,刘使君命人前来责问本太守。”念及此,韩卓叹了口气,心中怒气全无。
“州牧也该分青红皂白,怎能诬赖好人!”公孙瓒一句话斥骂道。
“闭嘴,刘州牧岂是你能在背后非议的!”韩卓一句话,又令公孙瓒感到不忿,听他继续讲道:“你下午与本太守一起,前去拜见刘使君。”
拜见刘虞!
杀人不过头点地,难不成还要当面训斥一番。
想到这里,公孙瓒脸色愈发难堪,忿忿道:“韩太守,我公孙瓒出兵也是为涿郡百姓,不立功也罢了,难道还要当众受辱不成!”
“你擅自出兵还有理了!”
韩卓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知晓公孙瓒也是一好面之人,自己与他岳父侯太守又是同袍,也不好过多责骂和埋怨。
“你所有不知,刘使君原为幽州刺史,为人主和善,不喜武力镇压。”
“如今你这一出兵,擅杀乌桓军将,想必是打乱了他的部署。”
韩卓沉吟一会,又道:“到时候你随本郡守前往,看在侯太守面上,我也会言语上替你遮掩几分。”
见韩卓提及岳父名讳,公孙瓒也不便再反驳,只好欠身谢过。
之后,韩卓摆手示意他离开,公孙瓒旋即大步迈出大厅,可他脸色却隐藏着一抹不悦。
半日功夫,稍纵即逝。
涿县一处大宅内,屋内装饰精美,每一处细节都彰显奢华。
这是韩卓为令刘虞住的舒适,特意遣人寻得一处宅邸,当时家主并不同意,他遂派遣公孙瓒出手。
短短一夜功夫,这家主全家迁离涿郡,不知去向。
刘虞如今坐在主位上,一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开口道:“程绪,韩太守何时带公孙瓒前来拜会?”
程绪听后,一脸媚笑道:“回使君,看时辰差不多该到了。”
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匆匆跑入大厅,跪地喊道:“禀报使君,门外有涿郡太守韩卓,携涿县令公孙瓒求见。”
话音未落,刘虞微微点头,笑道:“请他们进来。”
军士闻言,立马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韩卓、公孙瓒前后步入大厅内,瞧见刘虞端坐主位,二人躬身抱拳,一齐道:“韩卓、公孙瓒,拜见刘州牧。”
“二位请起!”刘虞面含微笑,又道:“来人,奉茶!”
片刻功夫,仆从端着两杯清茶奉上,这令韩卓受宠若惊,略显局促道:“子助谢过刘使君。”
“一杯清茶而已,不足为谢!”刘虞面色淡然,语气平缓道:“不过这茶水有些烫,需要慢慢饮用,才知其中滋味。”
韩卓乍一听,深知刘虞是借饮茶之道,提醒自己。
“请使君放心,卓必然谨记您的教诲,慢慢细品,绝不会一饮而尽。”韩卓赔笑道。
对于韩卓的答复,刘虞满意点点头。
“这茶水是不错,也有些烫,但没咱辽西的酒有劲!”
公孙瓒忽然冒出一句,当着韩卓、刘虞面前,将那碗茶水一饮而尽,咂咂嘴又道:“分量少了些,还不够喝!”
刘虞听后,一张沉静的脸上闪过一抹褶皱,却还是忍住,问道:“怎么,公孙县令是觉得这碗茶水不够?”
“那老夫倒要听听,于你而言,多少才算够!”
反观韩卓,鬓边一颗汗珠顺势从脸颊滑落,暗中向其使个眼色,示意公孙瓒闭嘴。
不曾想,公孙瓒不仅不避讳,反而昂首望向刘虞,朗声道:“堂堂男儿立世,应奔赴疆场奋勇厮杀!”
“纵横江河,无畏征途。”
“又岂会拘泥于小小茶盏之间!”
“好一个大丈夫!”刘虞立时间睁开双眼,紧紧盯着公孙瓒,端得是一位辽西豪杰,不过还是太年轻。
“公孙县令有报国之志,老夫深感欣慰。”
“你可是否知道,当你纵横疆域时,我大汉又有多少将士要远离故土,告别家中妻儿。”
“又有多少人会战死疆场,朝廷钱粮从何而来?”
“身为一方县令,你可曾考虑过?”
面对刘虞突然发难,公孙瓒亦显得稍逊一筹,短暂思忖后,又迎着目光道:“刘使君,难道怀柔就可止住蛮夷入侵?”
说到这里,公孙瓒霍然起身,环视众人。
“多少年了,我边郡诸县连年遭到乌桓、鲜卑等贼寇侵扰,贼人少则百十骑,多则成千上万,肆意屠杀乡邻、掠夺财货。”
“青黄不接时来打草谷,秋收时抢粮食,冬日草原苦寒,还来抢衣御寒!”
“就这些蛮夷异族,也值得刘使君善待?”
刘虞听罢双眼注视着公孙瓒,眼角微微抽动,气得说不出话。
程绪立于一旁,见势不对,怒斥道:“此乃国策,岂是你区区一介县令能非议的!”
“哦,是吗!”公孙瓒面对指责,不以为然,反继续驳斥:“论语宪问一章所讲,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刘使君,您觉得呢?”
这一刻,刘虞没想到他竟有些低估了公孙瓒这名年轻人,可他对自己布下的政策亦是深信不疑。
“公孙县令也是学过五经之人,但你毕竟还是年轻。”
深吸一口气,刘虞平复了方才的惊骇,又平稳道:“从长远看,蛮夷争抢好勇,我大汉宽容大度,相比之下,自会赢得更多尊重和人心。”
“久而久之,则蛮夷亦会受教化,从此安分守己。”
“至于那些祸乱百姓者,只是为数不多的异端罢了,早晚必被除尽,何需我耗费我大汉儿郎一腔热血!”
刘虞所说言之凿凿,令韩卓、程绪在旁称赞。
不过,公孙瓒却并不服于这种道理,他心中始终坚信,在这混乱的边郡,只有拳头够硬,地位够高才有主动权。
所说的话才有人听,有人服从!
于是,他脑海中不断思考,欲要再和刘虞争论一番。
“好了!”正当他要开口时,韩胄实在忍受不住,压低声音:“公孙县令,你县中不是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吗?”
“如今已见过刘使君,你可以退下了!”
公孙瓒从韩卓的语气内,也知道自己已经触动了两人边界,也不好再多说下去,只得老实行礼,退了下去。
刘虞望着那道高大的背影,始终觉得公孙瓒会坏自己大事。
于是他考虑片刻,与韩卓商议派人前往渔阳面见张纯,及丘力居等人,向其言明自己的意思,化干戈为玉帛。
韩卓自是同意,一面应承下来,待回去后挑选人前往。
不过,这一切都被尚未走远的公孙瓒得知,暗想双方同意讲和,那一切功劳都将化为乌有。
届时,别提什么纵横疆域,就是走出涿郡都够呛。
何况他还年轻,倘若要靠着岳父的人脉慢慢上位,从小县令熬到成为幽州牧时,人早已四五十岁,还提什么当年勇!
公孙瓒眼神一凛,打定主意后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