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医学应急的学科建设面临的挑战

2003年，SARS疫情引发的一系列危机对我国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形象都带来了重大影响，促使各国政府将公共卫生安全提升到了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拉开了现代化卫生应急体系建设的大幕。与此同时，“公共卫生医学应急”这门全新的综合性学科也逐渐形成。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是一门对突发公共事件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预防处理、全面控制和减少危害的综合性学科。特别是2019年以来，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暴发使得公共卫生医学应急日益成为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学科的重要组成要素。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的基础和主体是急诊医学、传染病学、灾害医学、预防医学等医学学科以及管理科学、信息技术等学科综合，它虽然是一门跨学科、跨专业的边缘学科，但所要研究和解决的问题并不是简单的学科相加或是专业交叉，而是需要系统深入研究医学应急相关事件的起源、特征、性质、规律、发展变化等，以多学科系统集成和管理为其核心要素，公共卫生事件预防与空置、卫生应急管理、紧急医学救援、医学应急预警、医学应急保障和文化宣传等是其研究的重点。

客观实践中，要促进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分娩”，还需要进行大量的理论研究和学术创新，不断梳理健全其理论体系与知识结构，真正实现作为一门新兴交叉学科成熟的关键理论支撑与技术支持。随着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和突发事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实践的逐步推进，学者和实践者对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的理解、认识也渐进深入，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相关理论、技术也逐步得以完善和发展。

一、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的内涵和定位

（一）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的核心任务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主要有两大核心任务：一是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预防和控制，二是其他各类突发公共事件的紧急医学救援。这两大任务赋予了公共卫生学、预防医学、临床医学、急救医学等医学专业知识、技术和方法在公共卫生医学应急过程中的基础性地位。也奠定了其在公共卫生领域的地位与作用。公共卫生医学应急赖以支撑的基础理论和支持技术以及实践活动，也已经远远超脱了作为公共卫生应急管理学分支的概念范畴，不自觉地融合到了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的学科领域。

作为一门交叉新兴学科“孵化器”的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实践活动，不断促进相关理论研究和学术创新，奠定了由下而上的“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学科形成的坚实基础，进而快速推动我国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研究在繁荣中规范和发展。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作为以医学、管理学、社会学等学科交叉的新兴学科雏形已开始显现。

（二）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实践的演变和发展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固然属于应急管理的范畴，应急管理的理论基础来自危机理论，特别是危机管理和危机治理理论，其内涵特征以管理为核心，主要着眼于体制、机制、法制的构建和运行。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作为一种自觉的、综合的医学应急实践活动，其管理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一个科学、合理、协调的运行体系，用以解决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和突发事件公共卫生问题应对过程中职责不清、管理混乱等问题，最大限度地保证公共卫生医学应急活动高效、有序开展。建立起一套较为完善的突发公共卫生问题医学应急体系，势必需要借鉴应急管理的理论和技术成果及西方发达国家的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管理经验。

欧美国家在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体系建设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实践成果。美国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系统是一个全方位、立体化、多层次和综合性的应急管理网络，包括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管理、执法、医疗服务、科研力量和第一现场应对人员（如消防员、救护人员等）的多维度、多领域的综合、联动、协作系统。英国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管理由卫生部及其指导下的国民医疗服务系统共同承担，卫生部的突发事件规划协调小组所颁布的“国民健康服务系统突发事件应对计划”构成了英国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卫生应对体系的综合框架。

2003年以来，公共卫生医学应急逐渐成为应急管理研究的焦点。学习借鉴国外应急管理的成功做法和经验，应急管理理念发生了重大转变，形成以“一案三制”为基本框架的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管理体系。实现了从单项向综合转变；从处置向预防与准备转变；从单纯减灾向减灾与可持续发展相结合转变；由政府包揽向政府主导、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制保障转变；从一个地区（部门）向加强区域合作、协调联动，直至加强国际合作转变；从传统安全向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并重转变。

近年来，我国公共卫生医学应急整体实力快速增长。2003年以来，我国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医学应急防控水平显著提高。初步构建了囊括各类突发事件应对和紧急医学救援的法规和预案体系，建立起 20 多个部门参加的联防联控工作机制，建成全球最大、最先进的传染病疫情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直报系统，平均报告时间由5天缩短为4小时，具备72小时内检测300余种病原体的能力。2008年，在汶川抗震救灾的过程中，我国紧急医学救援体系发挥了重要作用。之后，建立了37支国家卫生应急队伍、2万支地方卫生应急队伍，上海承建的国家紧急医学救援队成为首批通过世卫组织认证的国际应急医疗队之一。同时，建设卫生应急综合示范县（市、区）和核辐射损伤、化学中毒救治基地，完善应急物资储备机制，卫生应急基础条件、保障水平和科技含量明显提升。

2014年，西非部分国家暴发埃博拉疫情，党中央、国务院作出加强国内疫情防控和援非抗疫的决策，我国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从被动防御迈向主动出击的新阶段。2015年，尼泊尔大地震发生后不到48个小时，中国4支医疗防疫队赶赴地震灾区，在医疗救治和卫生防疫中发挥了支撑作用。

二、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建设的现状

（一）国外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的发展

美国、英国和日本等发达国家设置卫生应急（应急管理、灾害医学）学科或相关专业较早，因此，国外的经验值得借鉴。

1.美国卫生应急学科建设

美国高校1983年在北得克萨斯大学设立了第一个应急管理本科专业——应急管理与规划（emergency administra-tion and planning，EADP），意在培养学生具备灾难应急技能，人际沟通和领导能力，从而避免和减轻突发事件所造成的危害。其专业课程主要包括应急管理导论、预防学、灾害应急、基础统计学、减灾与备灾、领导与组织行为、灾害规划与管理技术应用等。同时，培养计划中还涉及学生参与实地灾难演习、灾害规划和灾后评估、红十字志愿服务以及社区应急反应小组。另外学生还可利用学校先进的紧急行动中心获取应急管理实践经验。

2.英国卫生应急学科建设

英国高校应急管理教育在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套体系，这其中有以下几点值得我国学习与借鉴。高校层次分明，但都提供不同层次的应急管理相关的课程，以便学生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家庭经济进行选择；开设的课程内容要丰富，选修课程比较多，有利于专业学生和非专业学生的选择；提供的学位多样化，不仅局限于高等教育，也还为大专、中职等提供课程；注重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在教学中积极穿插应急管理的实践活动，鼓励学生停学在社会上进行锻炼和开展实务；建立交叉学科及研究中心，在注重“风险”等基础教学的同时，根据国内外的危机管理事务等问题，开设很多与时俱进的课程，学科交叉性高，国际化程度也高；增加应急管理毕业生的就业方向，解决招生难和就业难的问题。

3.日本卫生应急学科建设

由于日本屡屡发生震灾、飓风、海啸等，对社会安全造成重大危机，一些日本大学成立了危机管理学院，教授应对各类危机及灾害的专业知识。关西大学社会安全学院设有研究人为事故的社会灾害管理系及防灾与减灾系，教授防灾危机管理等知识，培养能在各领域中应对各种危机的人才。构建该学院的目的是建设“社会安全学”的新学科体系，并成为日本灾害危机管理的研究和倡导中心。教学计划是以“事故”和“自然灾害”两大学科群为中心，系统地编制而成的。学生们从入学时起，就归属于小规模研讨班，在学习事故等社会灾害和自然灾害的最新案例的同时，还接受实习、调查、模拟等实践教育。

（二）国内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的现状

国内学术机构、研究机构把应急管理的思想理念和基础理论引入到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实践中，积极探索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的相关理论和方法，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为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的“分娩”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2008年，原卫生部在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召开“卫生应急管理学科建设研讨会”。全国九所公共卫生学院院长、国家和部分省市疾控中心领导、专家参加了研讨会。会议就卫生应急学科建设，特别是现阶段本科教育的教材建设，进行了热烈的讨论，最后在学科建设、课程设置、教材编写等方面达成初步共识。2010年4月20日，北京大学成立卫生应急管理中心，挂靠于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该中心先后与原卫生部应急办公室、原卫生部人事司、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开展科研和培训合作，搭建多学科交流合作的平台，为我国的卫生应急管理工作和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提供了卓有成效的智力支持。

2011年1月，暨南大学医学院与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签署了联合办学协议，合作举办临床医学专业急诊与应急医学方向本科。2012年，我国在北京成立“中华预防医学会卫生应急分会”，为公共卫生应急作为预防医学领域的新学科提供了一个研究和交流的国家级平台。

2020年，北京大学自主设置“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二级学科；复旦大学发布“公共卫生学科群行动计划”；南方科技大学与深圳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和深圳市CDC、南方科技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签署合同，共建“公共卫生及应急管理学院”。

三、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发展面临的挑战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作为一门医学应急实践催生的学科，起步于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培训及其课程体系，发展到融合了管理学、应急学、社会学和计算机信息技术学等学科后，逐步形成具有跨学科交叉融合，强调应用的逻辑性和操作性等特点的综合性学科。如何设计新时代背景下我国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人才培养体系，全方位推进学科建设，公共卫生医学应急面对未来严峻的公共卫生形势如何确定研究方向，为解决现实实践中的问题提供哪些路径和方法，成为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

（一）学科独立性有待健全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作为一个基于医学实践后起的“雏形”学科，其学科理论和学科边界都非常模糊。多学科的交叉导致其学科独立先天不足，其作为应用型学科的特质，势必强调理实结合，但学科独立更多提倡学科设计的完整性和系统性，如何有效地缓解其专业性与综合性的矛盾，成为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独立性建设的掣肘。

（二）学科体系建设有待加强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作为二级学科，理应建立独立的知识体系和发展逻辑轨迹，应建立在相对独立的医学和应急知识基础上，再有机结合管理学等其他学科。同时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体系还应包括监测预警系统、应急处置系统、指挥决策系统、风险沟通系统、应急队伍系统、应急保障系统、科技教育系统，但以上的学科体系在现实中均处在起步阶段。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基础的稚嫩性和多学科交叉，衍生了综合复杂的学科体系，构建“知识-技能-方法-实践”四位一体的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知识体系建设尚待加强。

（三）教师队伍和研究团队建设有待完善

近年来，我国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人才培养成绩斐然，但教师队伍发展失衡，科研动力和科研成果不显著，专、兼职教学或科研队伍水平差距较大等问题一直困扰着学科的健康发展。

高等医学院校教师队伍存在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理论单薄、应急管理理念缺位、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实践严重欠缺等问题，直接影响了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相关专业学生理论学习和实践训练。科研成绩在现行高校教师评价和职称评审中的权重，以及基础性研究在高校科研资金中不可动摇的主体地位，直接导致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相关专业教师更加偏离实践技能的学习与培养。

培养更多专业的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人才是社会急需，但现实中，我国对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教育普及程度滞后。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在现实的高等医学教育学科中地位低下，其他医学学科中严重缺乏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应急理论与实践的教育，是目前我国的高等教育现实。

（四）高校教育资源分配不均导致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人才无序流动

我国实施“双一流”大学建设，大量的政府投入被医学类重点高校用于投入人才引进，造成学科建设领域的新一轮“军备竞赛”已经成为现实。基于全国知识劳动力市场，优秀的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人才被市场重新定价，直接导致一般医学院校人力资源和学科建设成本快速增加。同时，由于国家级重点医科大学和省属医科大学在发展水平和资源投入上不均衡，导致国内大学教师呈“单向度、功利化”的频繁流动，进一步加剧了公共卫生医学应急人才流动，部分落后地区高等医学院校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相关学科建设瞬间瓦解。

（五）理实失调和社会服务欠缺不利于学科建设

我国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体系、教育培训体制机制等建设近年来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总体上仍处于初级阶段。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要实现快速、健康发展，必须打破我国现有体制所形成的高等院校与社会之间的隔阂，探索多渠道、多层次的多主体共同育人模式，实现学校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科研和教学与国家非医学部门和社会机构，在预防和处理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医学应急的实战经验有效融合和创新。

公共卫生医学应急相关专业已经成为国家和社会在预防和处置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和突发事件公共卫生问题的服务站和加油站，学科建设更要摒弃传统的仅仅依靠自身资源办学，闭门造车的路径依赖，实施自上而下的人才培养方式和科研改革，挖掘社会可资利用实践资源和科学研究机会，为国家和社会提供专业人才培养和科研服务。高等医学院校通过为国家和社会解决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实践问题，进而丰富公共卫生医学应急学科建设内涵，为学科建设打造广阔的平台。

（编者：覃凤翔、周天松、徐成颖、梁浩、叶力、邹云锋

审校：林健燕、阳世雄、周丽芳、石朝晖、葛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