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6章 谢仪要多少
在这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最难的事情便是定下一份合当的“谢仪”。
多了就有些心痛,少了又觉得不达谢意,失了感激之情。
这就是现在,李伯弢他所处的尴尬时刻。
汪文言伸出了一手掌,慢慢举起朝向李伯弢。
李伯弢点点头,心中有数,眨了眨眼,说道:“若只是一件事情,文言兄,你尽管提,咱保证替你办成!”
汪文言皱了皱眉头,也不声响,这种事情怎好自己主动开口提。
于是,他把这只手掌,慢慢移到李伯弢的面前,将手指慢慢分开,再并拢,再分开,又在李伯弢的眼前晃了一晃。
“可看清?”
李伯弢嘿嘿一笑,似乎无法装傻下去,思索了半天。
他眼神流转,目光飘忽,充满了纠结的情绪,最后狠狠的一咬牙,说道:
“五万两?”
话音一落,汪文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本倚着墙角闲适而立的姿势猛地绷直,嘴角抽了两下,瞳孔微微放大,连手中摇着的折扇都僵在半空。
“五......五万?”他喉咙微哑,几乎是咽着口水把话挤出来的。
汪文言脑中一阵轰鸣:李伯弢这小子坐牢坐疯了吧?!
这可是五万两!不是五十,也不是五百!
就算他李伯弢是东门李家的嫡脉,也不能撒钱撒得这般疯癫吧?!
他眼角抽搐,盯着李伯弢那一脸“我很认真”的模样,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位“李钦犯”到底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另有打算。
汪文言忽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为什么每次自己和这李伯弢打交道,都完全预测不出对方的想法和手段。
“你能出这么多?”
愣了半晌之后,汪文言终于好整以暇的问道。
李伯弢呼了一口气,说道:“把我李家全卖了,也没五万两!”
“嗨,那你说什么说,你这不是拿我开玩笑?不地道!”
“不是啊,我以为你伸出五个手指,就是要这么多!”
“你汪文言这次帮我,一定是想要的更多,当然这是人之常情么,本来咱就要报恩,所以我随了你的意!”
“可你却说我不地道,我看是你不够意思!”
汪文言被李伯弢这番胡搅蛮缠弄得居然一时间语塞,连老脸都有些发热。
他本是个见多识广、油滑如鳅的人,居然又让这钦犯逼得不知所措,实在是多年未有之事。
他抬手轻抚下颌,像是在理一理那稀疏的胡须,实则是理一理心绪。
“罢了,绕来绕去倒让人笑话。”他心中暗道,终于打定主意,不再兜圈子,准备开口把话挑明。
可就在那话到嘴边的一刻,汪文言忽然顿住,目光微敛,眉头微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本拟定的条件......是不是有些多了?
若是索价太高,卖了李伯弢也达成不了,那还不如不提,不然落得个持恩索偿,贪得无厌的名声,岂不失了分寸?
他在心中权衡几息,便像裁纸一般,干脆利落地删去了一个数量。
于是他整了整衣襟,语气一转,终于说道:
“我就开门见山了,伯弢兄,咱不讲虚的。”
伸出四个手指,说道:“四个位置!”
李伯弢看着汪文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汪文言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可一会便牵扯到伤口,剧痛的咳嗽了几声,之后便慢慢的说道:
“来到这诏狱,咱先是被海K了一顿,之后刘侨也不过缓了我两日时间,既没保证我不再受皮肉之苦,也没保证咱一定就能出去。”
“换了你,你觉得应该给多少?”
汪文言闻言,忽然有些尴尬,虽然李伯弢说的话自己不是完全听得懂,不过主要的意思却是明白无误。
他已经少说了一个数量,可在李伯弢看来这出价明显不能接受。
不过,汪文言光棍惯了,略一点头,说道:“咱只是一说,若是李兄不同意,也可以开个价。”
李伯弢也不废话,说道:“若是马上让我出狱,四个位置亦无不可!”
汪文言点了点头,心想你终于说出了底线,这事情就好办了。
他转了几圈,沉思片刻,认真说道:
“之前咱听来的消息,你家长辈昨日向皇上上疏,不过宫中却没有动静......”
“是吗?”李伯弢猛一抬头,这消息相当重要,却也相当的不乐观。
“文言兄,可知为何?莫非皇上毫不在意大司寇的疏奏!?”
汪文言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一种可能,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则是......疏奏并没有真正到了皇上手中!”
李伯弢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一阵感叹,自己关心则乱,居然没有想到这事。
忽而又想到了张伯,也不知张伯这几天如何了.......为了自己的事情,东奔西走,身子骨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随后,李伯弢说道: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明显是要疏通皇上身边的随侍中官,可若是皇上昨日没有收到大司寇的疏奏,说明这中官也被收买了......”
“伯弢兄好眼光,一定是如此!”
“那该如何?”李伯弢虽然自己也有一套计划,可是多一条路总比单压一边要保险,所以他还是郑重的询问了汪文言。
“中相宋坤一直掌管陛下身边事务,只有说动他才行!”
“可就不知那忻城伯开了什么价码!”汪文言补了一句。
“你这里有办法?”
汪文言停了停,缓缓说道:“李兄,你乃聪明人,不用我细说,便也应知——此事虽有可为,终非万全之策。”
“若你愿我一试,我自当倾力协助,但结果如何......终究是成事在天。”
他说罢,眼神一凝,吐出四字:“四个位置。”
李伯弢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神情淡然,摇了摇头:“若只是这般——两个位置。”
话音未落,他眼神转亮,语气却仍不急不缓:
“不若这样,文言兄,尚有何等消息,不妨一并道来。你我同坐一席,合力推敲,自可揣摩出最稳妥之策。”
“如此一来,咱们之间的价码,也好明言;若你每次只肯挤出一条半段,这生意——实在叫人做得不畅快。”
汪文言闻言,凝望李伯弢片刻,终是轻轻一叹。
他心知对方所言句句在理。
以李伯弢之见识和聪慧,纵不全知详情,也定能从蛛丝马迹中洞见一二,一定能发现自己想不到的地方。
“这宋坤宋中相,在这宫中之内,若真有人能劝得动他,也唯有东宫的大总管。”李伯弢缓缓道来。
汪文言眯着眼看着李伯弢,心头不由一震。
也不知这李伯弢只是无意的推测,还是有意对着自己如此一说。
汪文言心中不安——自己入京已有两年,行走于台阁公卿之间,最得意的一步,便是结交了这位东宫的大总管。
旁人只道他靠的是老爷于玉立在朝之旧谊,与不少东林清流结下交情,可若论真正在朝中足以举重若轻、调动风云之人,又有谁能胜得过——王安王大监!
王大监言出东宫,举足禁中,而此乃汪文言安身立命之根本所在,也是他的不可言说的真正底牌。
可眼下李伯弢这一语,却似不经意间便点到了他的底线。